再见兰陵(12)

高澄心中深爱梦姬，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悄然在府外觅了一处幽静的地方，让梦姬安然在那里避祸生子。

数月之后，梦姬产下一女，取乳名若尘，名字还是带着些梦姬伤感的意味，却也是希望这个女孩能平安长大，在红尘之中只做一粒尘埃就好，不用高高在上，惹来祸端，只要平凡一生便足够。

高澄见到此女，甚是喜欢，又念及梦姬不要名分，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她们母女受到委屈，于是想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法子——对外宣称梦姬产子，赐名孝瓘，当下便赐了一所府邸给她们母女居住。

梦姬觉得这样可能会害了她女儿的一生，可是听到高澄的想法，也明白只有活着，才有幸福的机会，于是，这个女孩从小便被当成了儿子，一晃便过了十多年。高澄死，弟弟高洋终于夺下东魏大权，建立大齐，可惜英年早逝，传位幼子，没想到又被弟弟高演夺位，杀死宗亲无数，等到高演死了，高澄九弟高湛继位，同样没有放过高演的宗亲。

这个时期的古代，依旧是子凭母贵，梦姬出身低贱，没有名分，孝瓘虽然同为皇室宗亲，却总是矮人一截，永远也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正是因为这个，孝瓘避过了多次皇室亲族相杀，一直相安无事地避居于并州。

公元560年，齐主高湛赐封孝瓘封号兰陵王。为表忠心，梦姬让孝瓘上书改名长恭，意思是永远恭敬齐主。高湛知道后龙心大悦，即使在后面几年连杀长恭的两位亲哥哥高孝瑜和高孝琬，也没有牵连到长恭，反而对她甚为倚重，经常留长恭夜宿宫中，谈论政事，以至于在坊间传出了这叔叔与侄儿的断袖之论。

说到那道长出言惊人，梦姬倒是有几分惑然，“你究竟是什么人？”

道长捻须一笑，道：“夫人不用惊慌，我不过是闲云野鹤而已。”说完，道长深深地瞧了长恭一眼，“你心地善良，确实不该做英年早逝的短命鬼，你若活着，齐地百姓还有些希望。”说完，看向了梦姬，“倒是夫人的阳寿，唉……”

长恭看着道长，“我要英年早逝？我娘又会怎样？”

道长点头，掐指一算，“你往后不过十余年光阴，唉，你们高家这亲族相杀的宿命，是谁也躲不开啊。”

“那可有化解之法？”梦姬慌然看向了道长。

道长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黑玉戒指来，在长恭面前晃了晃，“请王爷可要记好了这戒指的样子，今后若是看见戴此戒之人出现，便是扭转你宿命之人，你可要好好把握。”

“扭转宿命？”长恭定定看着那枚黑玉戒指片刻，忽然抬眼看着道长，“我的宿命化解了，那我娘的呢？她这一生，受了太多委屈，她有没有救星呢？”

道长摇头，轻轻一叹，“阳寿早定，半点不由人，珍惜吧。”

“道长！”长恭想要唤住道长，可惜这个老道突然披上了蓑衣，口中念叨着经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府。

长恭看着道长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回过脸来，看着脸如白纸般苍白的娘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娘，你别怕，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有一点损伤，也不会让你生一点病。”

梦姬只是眷恋地看着长恭的眉眼，确实是长得有七分与高澄相似，“娘这辈子只希望你能够安然的活着，既然你有救星，那么我就算是走了，也能安心啊。”

“娘不会走的！”长恭笃定地点头，“你绝对不会的！”

梦姬宠溺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道：“你的王妃郑氏是个好姑娘，一年前我总以为她是皇上派来的细作，用来监视你我，可是这一年以来，织锦处处为你我考虑，三番四次解了你我困境，我知道，她心里是有你的。”

“可是我毕竟是女子啊。”长恭摇头，“我怎能给她幸福？”

梦姬轻轻一叹，“女人一辈子，不过就为了寻一个良人，相伴终老。娘当初让你做了男子，你便失去了寻觅良人的机会，既然如此，倒不如继续荒唐下去——长恭，好好待她吧。若是她能接受你，娘会觉得更为安心。”

长恭握紧了双拳，道：“此事以后再说吧，娘，今夜雪大风冷，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也好……”梦姬轻轻一笑，由着长恭扶着她回了房。

这场大雪，落在并州的条条巷陌之中，厚厚地积起了齐膝深的积雪。当春风吹来，积雪消融之时，没来由地一场大病，要去了梦姬的生命，从此之后，长恭便是真正一个人活在这个世间了。

“王爷，天寒地冻，还是喝碗姜汤好些。”副将的声音将长恭从回忆之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