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烈火焚琴(9)

谢松望哈哈笑道:“铁南,铁南,还不是劝我缩在轿子里看你们去出生入死?”“其实老夫不通武艺,当面见他难免有两分危险,但是他既然指明要亲自见我,恐怕是有重要内情要当面说与老夫。此事重大,应当不入二耳,他如此做,并非没有道理。我带你等来,已经有违他要单独见我的本意了。”

铁南却道:“大人固然是要为国出力,不过那人的消息确切与否还未可知,如果他一心要谋害大人,拿这些消息作个幌子骗大人来这里欲下毒手也并非不可能!”

谢松望还是大笑道:“铁南,你看老夫真的老糊涂了不成?任人轻易骗来?我已经去大理寺中查得当年的一些文书,他所说的话句句是实。此事如此机密,他能知晓并且告诉老夫,自然不是完全没有诚意。如果老夫一时畏惧不敢亲自见他,给他看扁了事小,他信不过老夫不愿将实情全盘托出,朝中局势就当真危险了!”

“大人,那件机密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这等重要?”身后的武士李越问道。谢松望摇摇头道:“不是老夫信不过你们几个,牵涉朝中要员,水落石出之前,多说恐怕没有好处。皇上亲征在外,朝廷大局切要小心。你们还是不要多问了。”

铁南接口道:“虽然大人不避艰险,但是还是要千万小心。一会儿那人到了,大人去河边见他,切不可走得太近。那人一旦有什么异动,定要立即退回呼喊属下等。属下看此河宽两百余步,除了劲弓长箭,暗器绝对无能为力。河岸有树木掩蔽,他如张弓发箭,大人可在树后暂避。桥在下游,任他多好的轻功,想要渡河也不是片刻就能做到的。李越和赵轲埋伏在上下游,注意不得让人渡河,更要小心有人下水。我和丘漠守在大人身后,应当足以保护大人。不过大人还是要记得,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即退回万勿拖延,万勿拖延!”

谢松望伸手拍拍铁南的肩膀道:“铁南,我们是不是都老了?什么时候铁扇书生也变得如此多嘴?是不是我们真的,都老了?”

他轻轻叹息,迈步走向河边,铁南看着他躬起的背影,想起他数十年的操劳在朝廷上不断遭人排挤,而今书生已老,却还愿意为国赴险,一时间就要落泪。终于忍住,挥挥手,李越赵轲两骑奔向上下游各两百步的地方。

而后,四人掩蔽在周围的树木草丛里,放开坐马,让马儿自己跑出两三里外。一时间,四周寂静下来,好象只有谢松望一人孤单的站在河岸上。

铁南从怀里抽出成名兵刃南山铁扇,紧张攥住,盯着两百步外的谢松望。时间一分一分流逝。

铁南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卯时已到。忽然听见丘漠低声道:“来了!”河对岸薄雾笼罩的沙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白衣的人立在那里。雾中,白衣飘飞,若真若幻。以铁南的眼力,竟然也看不出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看见他怎么来的?”铁南在他身边倒是没有看见弓箭。

丘漠摇头,铁南的心里忽然一冷,攥着铁扇的手里沁出了冷汗。

“来的可是叶少侠?”谢松望对着河对面喊道。

“不是!”河对面的白衣人的声音遥遥传来,“叶三只是一个杀手,不是少侠。”“做人做鬼,一念之间。叶公子给老夫的消息关系社稷安危,可救我朝百万黎民,如此一念, 便可做大侠!”

“大人可曾查到当年‘药人’一案?”叶三问道。

听到“药人”二字,谢松望的心里也有一丝感喟,说道:“老夫查到当年宁王写给皇上的奏折,确实提到军中正尝试以药力提高将士体力,称为药人。可惜宁王久镇边陲,退任时居然遗失了大量文书,所以对于其中究竟,还是不甚了了。叶公子曾在军前为将,千军万马中独刺瓦剌王子阿木独确有其案。只是公子所说后来朝廷派你刺杀昆仑掌门何秋道一事却还是迷团。冷将军在军中的战功也有案可查,但是你和冷将军离开宁王军后就全然没有头绪。”“大理寺不会留有当年的文档,要有也在锦衣卫的宗卷里。”叶三道。

“锦衣卫?”谢松望苦笑一声:“锦衣卫江南三部在南京兵部,江北三部皇上亲自过问,层层壁垒。不瞒叶公子,老夫连锦衣卫的宗卷所在何处都不得而知,又哪里有权查阅?”“铁胆御使也无可奈何么?”叶三幽幽问道。

谢松望沉吟片刻道:“不知所谓药人是怎样的东西?”

“怎样的东西?就是我这样的东西!”叶三忽然冷笑,笑声破雾传来,断续间,凉涩幽咽,有如鬼哭。

“我只晓得以鹤顶红,龙胆草,五花钱,紫河车等三十味药配制的一种药是最重要的。每七日服药一次。起初平常,一个月后血行加快,力量激增,尤其是习武的人,有的能将奇筋八脉一夜间贯通,内力增长不可思议。可是这个时候,一身的血已经与常人不一样了,所有的血都是毒药,称为血毒。人变得暴躁易怒,稍有不快则如同疯狗一样,嗜血之性渐长,一旦要他们上阵杀人则欢欣鼓舞。见血则狂,往往血战七八个时辰尤然不愿停下。这时候军中让服药的人不断上阵杀人,让毒性由血入心,过了这一段,毒性终生解脱不开。再过三个月,血毒发作到了极至,夜夜哀号,体内如同万针钻刺,生不如死。因为毒在体内,无药可制,大多数人在第三个月不是活活痛死,就是自尽身亡。半年后血毒才渐渐平伏,每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人丧失理智,若不杀人见血则痛苦难耐。平时却已经和常人没有区别了。只是此时的一身武功,都可以让习武数十年的高手汗颜,杀起人来……”叶三顿了一下。

“这就是药人,这种不知还是不是人的东西。”叶三平静的声音悠悠送到耳边,谢松望打了个冷颤。

“那最后造出了多少药人呢?”

“活下来的有四个,其中三个被送到军前,一个保护宁王的安全。”

“如你所说,其中一个今日尚在朝中身居高位了?”

“是!”叶三道。

“到底是谁?你说那人已图谋不规,此事如果不及时料理,国家危在旦夕!”“我如果告诉大人,大人真的能办得了他?”叶三沉吟良久才道。

谢松望犹豫片刻,昂然道:“老夫是朝中御使,于此事并无权力。不过是非一旦分明,老夫即刻秉告圣上,相信任他天大的人物,又能如何?”

“皇上亲征北漠,没有证据,朝中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老夫当全力查找证据,只要知道其野心,先慢慢打压,假以时日,总能水落石出。叶公子不必犹豫!”谢松望说得斩钉截铁,“世间邪不胜正,古今同也!”

“怕只怕,时日所剩无多了。”叶三叹息。他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笺道:“这是他亲笔写给我的信函,也算一个小小的证据,一切都拜托大人了。”

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把信笺裹在石头上道:“大人闪开一步。”说着奋力把石头扔上天空。身后的铁南心头一紧,看着谢松望退步闪到了一课大树后,这才放下心来。几十步外,谢松望看那块石头穿过薄雾划了条弧线,落在河岸上。弹了几下停在原地,上面裹着那张宝贵的信笺。

叶三的声音遥遥传来道:“象我们这样的人不能取信于人也是无可奈何,一切都有劳大人了。”

说着叶三转身去了,谢松望喊道:“公子去向何处?”

“何处?我也不知道。”叶三苦笑一声,“他说的对,天下之大,无我立锥之地!”又回头走向了薄雾里。

谢松望生怕水打湿了信笺,跑过去取下信笺,掸去上面薄薄的尘土,信笺只有寥寥数字——“我实无奈”!

嗅进了一点尘土的谢松望忽然觉得一口气呛在喉间,全身都瘫软下去。他想往回跑,可是跑不动,他想喊,却喊不出,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