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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魂(2)

“这不重要,你把她的魂魄从枪中抽出来,枪就归你了!”

秋罗摇头:“我所铸造的魂印兵器,远远无法和虎牙枪相比。五百年前有一个客人带着一块陨铁去北邙山,传说他是那时人类最杰出的秘道家。很多年以后,才由他的女儿取走了苍云古齿剑和猛虎啸牙枪。而他自己,再也没有人看见他离开北邙山。当时河络最伟大的铸造之女也消失在深山的炼炉中,有人说,他们两个就是最初被封禁在这两件兵器中的灵魂。被封禁在自己的作品里。我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研究《魂印书》的河络,但是我对星焚术的理解远远不如当年的铸造之女,我无法帮助你。”

“你……骗我!”客人在短暂的呆滞后,脸色忽然变得狰狞。

“我没有骗你,”秋罗冷淡的看着他,“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天罗的刺客,去刺杀虎牙枪的主人。但是你的朋友却被虎牙枪刺伤了。”秋罗瞟了一眼昏迷的女人,又凝视着英挺的客人:“你和你的朋友都是魅?对不对?”

客人猛地退了一步,象一头准备进攻的豹子那样降低了重心,眼中闪烁着逼人的寒意。

“不必这样,你是人还是魅,对一个河络来说没有任何区别,”秋罗摇头,“不过用星焚术制造的魂印兵器对于魅却是最危险的。普通的人不会在虎牙下受到那么大的创伤,可是对于魅,虎牙却能强烈的抽取你们的魂魄。虽然有强大的精神,魅的魂魄和肉体,融合得不如人类吧?你们毕竟不是自然生成物,而只是造物的偶然,天罗的首领没有告诉过你么?”

面对坦然的秋罗,客人的煞气退了下去:“是,他说过,出发前我们也都知道。”

“既然知道危险还准备去刺杀,”秋罗冷冷的说,“那这个结果你本来应该有所准备,到这个时候才想到找人帮助,你作为刺客,有多少生死的觉悟呢?”

“那和你无关!”

“你朋友的生死,也和我无关,”秋罗转身回到火炉边,拉动风箱鼓起腾腾的火焰。

怨毒的神色在客人眼中一闪而逝,他的身形忽然飘忽起来,靴筒中的一柄匕首悄无声息的到了他手中,他逼近秋罗背后的时候甚至没有带起半点微风。

“站在那里不要动!”随着暴喝声,羽箭已经指向了客人的背心。

秋罗的小屋四周,忽然有八个出口洞开,“斩铁轩”的伙计们竟然手持小弩指住了客人周身所有的要害。而那个总是满脸对笑的老板雷渡却身披一身织银的绵甲,手持他自己刚刚用金刚砂磨就的古剑,满脸冷笑的守护在秋罗的背后。

“哼哼,”雷渡笑着,“在宛州做兵器生意,总要应付那么多难缠的客人。”

客人真的应声而止,可是令他感到畏惧的却并非雷渡的古剑或者伙计们的小弩。一丝冷汗从他额角流下,他分明感到有一股芒刺在背,有一个出口肯定是在他背后,那个出口里出现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只有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客人已经察觉了这个敌人的压力。

身材修长的年轻武士没有披甲,按住自己腰间的佩剑,一双犀利的眼睛盯在客人的后脑:“云岩,天罗的刺客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武士的声音温和却威严。他从马鞍上抄起虎牙枪出手的时候,也是这么说话的。

刺客云岩全身都冰冷了:“姬云烈!”

“你走得不算太快,”年轻武士姬云烈淡淡的说,“我还来得及追回我的枪。”

“哼!”雷渡冷笑,“多亏姬公子只比你晚一步,否则我们斩铁轩在淮安二十年的累累声名,都葬送在阁下手里了!”

虎牙的主人姬云烈在云岩的后脚就赶到了,否则雷渡不会想到这个大主顾却是危险的刺客,也不会准备下如此充足的人手保护秋罗。

秋罗的叹息声悠悠传来:“让他走吧。”

“老师……”雷渡不解的看着秋罗,这样危险的客人,轻易让他逃走,只怕会有无法估计的麻烦。

“让他走。”雷渡瞟了一眼姬云烈,姬云烈却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雷渡挥动手里的古剑,持小弩的伙计们闪开了一条出路,把一个出口留给了云岩。

“带上你的朋友,”秋罗用仅有四指的手指了指裹在绒毯中的女人,“自从五百年前的铸造者死去,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抽出虎牙中的魂魄了。”

云岩没有再说什么。从他听见姬云烈声音的刹那开始,他能感到自己心里忽然就冷了,彻底的冷了下去。随着这个强大对手终于追上了自己,一切的努力都不再有意义。至于他有没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他也不再关心。

秋罗的小屋静得吓人,很久,人们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们看见云岩抱起了那个女子,这个阴冷俊秀的刺客好像忽然间衰老起来,他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走向了门口。云岩消失在门口,雷渡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云岩离开前木然的眼神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我可以拿回我的兵器了么?”姬云烈淡淡的笑了。

秋罗抬头看了他一眼,随着他手指一动,伙计们的十几张小弩忽然都指向了姬云烈。

“怎么?”姬云烈按着剑柄。

“你似乎很熟悉那个刺客?”

“以前算是朋友。”

“我想多知道一点那个刺客的事情,”秋罗说,“此外,你还不能拿走虎牙。”

城外几近倒塌的北斗武神庙,屋檐下滴着雨水,云岩默默的坐在那里,手指扫过雷茗冰冷的面颊。他自己的手指和雷茗的脸一样的冷。雷茗还在绒毯中睡着,她还有呼吸,但是云岩知道她已经是一具空空的躯壳,最终呼吸也将停止。

“我要永远离开天罗!”雷茗把弧形剑插进自己腰间的时候说,“完成了这件任务,我就自由了,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不过现在的雷茗不会这么说了,就在最后的任务里,她的魂被封禁在虎牙枪里,他们失败了。云岩忽然想起那个年老的河络的话,其实他们在出发的时候,本就该有一去不回的觉悟,可是那个时候,他只想到和雷茗一起远远的离开人类的地方,去遥远的云州。云岩还记得第一次在无名的山上看见雷茗,那时候雷茗还没有名字,两个魅初次相逢的时候,天上也是这么微微的落雨,如此的湿润……

腰上的伤口好像又在流血了,云岩轻轻在腰上摸了一下,是粘稠的黑血。不知道为什么,伤口始终没有愈合,但是也不痛。雷茗停止呼吸的时候,自己也会死吧?云岩想。

“魅本来是自由的,何苦做天罗的杀手呢?”有人忽然说。

云岩抱起了雷茗,闪电一样的拔刀防御。还是那双乌沉沉的眼睛,年老的河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武神庙。

“你为什么来这里?”秋罗摇摇头,坐在了门槛上。

“你听说的没错,”秋罗看着外面的雨丝说,“我十六岁就偷了部落的《魂印书》,二十岁的时候不得不离开山谷,从此我再也不敢回到河络的地方。”

“你们呢?”秋罗回头,“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魅总要千方百计的去凝聚身体呢?你们在星空下诞生,自由自在,不是也很好么?非要凝聚为人类的身体,在人类中做一个异类。”

云岩警惕的看着秋罗:“姬云烈对你说了什么?”

“他即使不说,我也可以猜到,”秋罗说,“我曾经想把魂印书还给部落的长老,切下我所有的手指永远不再锻造武器,只求可以回到河络的地方,可是我的族人不答应。”

“如果你能否找回你的朋友,”秋罗忽然回头,“你是否会永远离开人类的地方,不再做天罗的杀手?”

“你是说……”

“虎牙还在我的手上,姬云烈没有拿走它,所以你朋友的魂魄也还在我们手上,”秋罗把那柄古铜色的短刀抛向了云岩,“姬云烈住在城里的平阳驿,他是虎牙枪的主人。如果你可以取到他的血,我或许能让你喜欢的人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