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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157)

作者: 苍梧宾白 阅读记录

纸上画的是……一对大雁。

想明白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忽地软和了下来,像突然被什么击中了心房,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却似有水光盈动。

书信是和军报一起传回来的,因为会有被偷拆的风险,傅深不能直陈心绪,所以就用这种方法,给他送了一封“雁书”。

“鸿雁”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心领神会的默契。

雁乃忠贞之鸟,终身一侣,天涯共飞。

这天夜里,当严宵寒被这封家信搅得睡不着觉,辗转反侧时,京城的另一头,薛尚书府中,也有睡不着的人。

最近都察院弹劾了两个六部官员,皇上看了折子后,依例准许二人暂且去职,闭门自省,案子交由大理寺查明。这原本是正常流程,所谓“弹劾”也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谁都没把它当成大事。可万万没想到,大理寺一铲子下去就掀了老底——竟然真查出了两人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的证据!

口子一旦开了,就一发不可收拾。大理寺卿朱灿是朝中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软硬不吃,哪怕知道这两人是江南一派中的人物,也丝毫没有要抬手放过的意思。没过多久,大理寺折子上达天听,长治帝震怒,准刑部将二人拟斩监候,待秋审后处决。

薛升一下失去了两个得力干将,处境顿时变的微妙起来,长治帝最近对他的态度也稍显冷淡。今晚他家中来了客人,是同为江南出身的礼部右侍郎、侍讲学士郑端文,给他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今日下午,信使从西南带来军报,大军已在城外驻扎一月有余,两边却不曾交锋试探,靖国公在军报中写,段归鸿多次派使者到驻地求见主帅,他过些日子要与西平郡王面谈劝降。”

“皇上看完军报,那脸色简直没法看了,手气得直哆嗦,问我‘朕三番五次派人到西南,他称病不肯相见,怎么傅深一到,便上赶着来陈情?他有什么不白之冤是朕不能处置的,非得到傅深面前才能申张?’”

薛升是最早赞成长治帝征讨西南的人,因此每当遇上西南军情,长治帝都会叫他入宫商量。然而眼下他身上沾了泥点子,竟错失机会,叫郑端文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听起来长治帝竟还颇为信重他。

事关重大,郑端文拿不定主意,小心翼翼地问:“云平兄,你说,皇上这是对西平郡王不满,还是对那一位……有些想法?”

江南一党,向来视靖国公傅深为心腹大敌。此人手握重兵不说,当年黄金台上那一招险些把江南士族扫出朝廷,以致于薛升他们时不时就要在长治帝面前进几句功高震主、拥兵自重之类的谏言。如今长治帝一提起傅深就没好脸,多半是拜这伙人所赐。

薛升心中冷冷一哂,收起百转千回的心思,不急着回答,反而问道:“方德是如何应对的?”

“这……”郑端文迟疑道,“弟只说段归鸿大逆不道,此人就算招安,以后也未必不会再生反心,靖国公此举,未免有些欠妥。”

薛升举手抚须,意味深长地道:“方德还记得那年鞑柘来使到金陵,要与我朝议和的事?那时严宵寒与傅深同在前线,发回的奏折上就只有六个字,‘宁战死,不议和’。怎么如今面对区区一个郡王,反倒畏首畏尾起来了?”

“您是说……”

“段归鸿是北燕旧部不假,可那都是父辈们的交情,老掉牙了。傅深跟他哪还有什么同袍旧情?不过都是说辞借口罢了。”薛升道,“别管他是为了什么,傅深不肯与段归鸿兵戎相见,这是谁也抹不掉的实情。我朝竟用这样的人与敌军对垒,万一他与段归鸿里应外合,岂不是要闹出大乱子?”

可那不是你一力撺掇陛下,让他去西南前线的吗?

郑端文生生从他不紧不慢的话中听出了一股杀机,不由得背后一寒:“云平兄,你的意思是……傅深与段归鸿勾结,意欲谋反?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他何至于此?”

“不是他‘何至于此’,而是我们‘何至于此’,”薛升平静地道,“朝中明显有人在针对我们,再不动作,下一个保不住乌纱的就是你我。傅深谋不谋反不重要,只要皇上相信他谋反就行了。”

“只要扳倒了他,北人的同盟自然会瓦解,不用我们出手,他们自己就要内讧,到那个时侯,才是我们放手施为的机会。”

夏夜闷热,却有一滴冷汗从郑端文鬓角滑落。

他是站在薛升这边不假,可也听了多年北燕铁骑荡平外敌、守卫疆土的赞誉。结党是一回事,可怎么突然就到了构陷功臣,意欲将傅深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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