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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190)

作者: 苍梧宾白 阅读记录

江南向来是丰饶繁荣之地,前些年虽然战乱四起,南方却因为各路节度使的自保策略得以独善其身,加之长治帝在金陵登基,据守东南,江南非但没有遭战火波及,还因为新朝新政的格外优待,繁华更胜往昔。

近午时,百缘茶楼里坐了七成满,既有歇脚打尖儿的,也有吃茶听书的,说书人站在大堂东南角,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一段故事:

“却说风雨大作之时,众人正在狐仙庙内歇脚,谁知‘轰隆’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正正将泥塑神像劈得粉碎。先帝大惊,其时飞龙使严宵寒随侍在侧,仗剑而起,厉声喝问:‘何物夤夜作乱!’”

“只见神龛后走出一个淡妆素服的绝色女子,向先帝盈盈拜倒,自陈道:‘奴本是山中一只野狐……’”

独坐窗边的客人听到此处,不巧嗓子眼里呛进半口水,顿时捂着嘴猛烈咳嗽起来。近处有人闻声望来,却只见那人瘦削的背影,穿一袭灰扑扑的长袍,不见装饰,从头到脚,无处不透出‘窘困’两个大字。

灰袍客人匆匆钦尽杯中残茶,唤人来结账。小二见这人只点了两碟没油水的小菜,茶也是最普通的清茶,心下便知这是个手头拮据的穷酸,于是懒洋洋地问:“客官要结账?三分银子。”

灰袍人却道:“半斤花雕,八样攒盒,再挑四样不腻口的茶点,别放杏仁,装好了拿来给我。”

小二瞪大了眼,心里转了一遭,立刻赔笑道:“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不过本店小本生意,概不赊欠,您看……?”

那人自然听懂了他的未竟之言,也不计较这小小冒犯,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摸出个瘪瘪的荷包,在小二怀疑的目光中,从里面倒出了一枚金锭。

“够了吗?”他问。

小二眼都直了,一叠叠道“够了”,灰袍人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淡淡嘱咐道:“用心准备。”

小二脚下生风地跑了,灰袍人心不在焉地倚在桌边,听那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故事,目光却透过半开的窗,注视着远处热闹熙攘的长街。片刻后小二恭恭敬敬送上一个食盒,他接在手中,避开周围茶客好奇的目光,微微佝偻着背向外走去。

砰!

一个茶壶突然从二楼落下,砸在他脚边,碎片四溅,茶水横流,大堂中的客人们被吓了一跳。满堂寂静中,那灰袍人默不吭声地往一旁让了让,仰头望向二楼。

掌柜的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赔礼道歉:“这位客官,对不住……”

灰袍人蓦地抬手,示意他噤声。

掌柜的一愣,随后便听见楼上传来疯狗般的叫骂,尽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数息后,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从楼上雅间中冲了出来,狂呼救命,却被随后跟出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擒住,扯着头发拖回了屋子。

紧接着数声闷响,那女子的声息弱了下去,渐渐不闻。

楼下一片死寂,很快有客人起身销账走人,余者纷纷效仿。灰袍人看得奇怪,转头问掌柜:“楼上快要闹出人命来了,店家为何还不报官?”

掌柜愁眉苦脸地“嗨”了一声,吞吞吐吐:“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台州城内,有些事管得,有些事、实在是管不得啊。”

灰袍人心下了然,拔腿便朝楼上走,掌柜惊恐万状,立刻伸手阻拦:“不行!你不能上去!”

那人的脊背不知什么时候伸直了,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冷,犹如寒潭冰窟,威慑力十足,霎时将掌柜钉死在原地。他拂开那条碍事的手臂,径自上楼,来到茶室前,守门的两个壮汉早听见楼下动静,轻蔑地扫视过来,嗤笑道:“别多管周事,识相的趁早滚远点,这里头的人你惹不起。”

“哦?”灰袍人眉梢一挑,竟然也笑起来,那笑容嘲弄诡谲,和他蓦然而动的身法一样莫测。两个护卫只觉眼前一花,连他何时出手都没看清,刹那间只觉腰腹一阵剧痛,被那人一脚一个,横着扫飞了出去。

战战兢兢的掌柜,以及大堂里还没走的客人,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百余斤的壮汉飞向半空,宛如方才那个倒霉茶壶,直直从二楼坠下!

收手时,那人翘起的唇角犹未落下,他掸了掸衣袖,低声自语,补上了方才没说完的半句活:“除了拙荆,这世上还没有我惹不起的人。”

说完,他抬腿踹翻了茶室薄薄的门板。

室内一股浓烈异香扑面而来。

灰袍人早有准备,侧身避让,掩袖遮住口鼻。他四下扫视,顺手抄起一个茶杯掷向屋内,撞开紧锁的窗户,待穿堂风吹净了残留的香气,才踱步走进一片狼藉的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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