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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逍遥(GL)(197)

“因为……”连诀眼里的怨恨一闪而过,狞笑道:“他们死的太简单了,那怎么可以?我还没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既然他死了,自然由他的女儿——你来承受了。”

莫青璃的心狠狠一沉,面上却沉静似水,道:“钟离珞在哪里?”

连诀撇撇嘴,轻飘飘道:“死了。”

莫青璃充耳不闻,指甲掐进掌心,重复道:“她在哪里?”

“师侄女,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死了就是……”他舔舔上唇,从怀里摸出一截红绳来,中间悬着三颗红玉珠子,玲珑剔透的很。

连诀微一发力,平安结便在他的掌心化为了齑粉,一口气吹上去,红粉飘飞,连诀笑得人畜无害:“喏,就像这样,挫、骨、扬、灰。”

他想了想,咂巴着嘴,善意的补充了一句:“我听说她骨可为利器,筋可为缠刃,其血饮之可增进百年功力,所以她死之前,我拆了她的骨头,喝了她的血,谈不上美味,但的确可精进内力,算是她还我这几年的师徒恩情了,也不冤,你说是吧,师侄女?”

莫青璃眼前渐渐弥漫上红色,她沉默的提起承影,左手握住剑身,狠狠往下一拉,殷红的血顺着手掌流上承影的剑身,剑身饮血,像个无底洞,莫青璃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子抖得像是寒风里的枯叶。

连诀有一瞬间觉得她的血都要流尽了。

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连诀面容狰狞,袖袍无风自鼓,抽出弯钩扑了上去。

前所未有的凶煞之气从剑身上散发出来,几乎能听到曾葬身剑下的数千亡魂的哀嚎。

就在弯钩斩断莫青璃的脖子的时候,莫青璃抬眼望向了面前的连诀,里头混混沌沌,一团红雾,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傀儡,挥剑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果断、刁钻,精妙无伦。

不知是人在控制剑,还是剑在控制人。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和连诀,只能活下来一个,或者鱼死网破,一个也不能留下。

凌云阁砖塌墙毁,连诀飞身往更加宽阔的山头,漫山遍野的红杜鹃开得鲜艳,他伸手抹掉唇边的鲜血,含着疯狂而释然的笑意,再次迎上了麻木嗜杀的莫青璃。

身上有多少的伤口,一道、两道、三道、十道、百道?莫青璃不知道,她也感觉不到疼,漫天的红色充斥着她的眼球,连面前人的轮廓都看不清。从承影上传来的意识,连诀身上的伤绝对不会比自己少。

天上的无根水不要命的砸下来,雨里的两个人像是亡命徒,不管不顾的在对方身上开着口子,也许一开始,就没有人抱着活命的打算。

承影的剑尖从雨幕里刺过来,裹挟着森然的寒意,连诀横了弯钩挡在胸前,正准备用力拨开,却听得面前一声低唤:“南哥哥。”

依依袅袅,好像一场春雪后,天气毫无预料的转暖,山间溪流里凝滞的冰块缓缓化开,流水叮咚,是他从来没有遗忘过的调子。

他晃了一下神。

“扑哧”剑尖穿胸而入,透背而出。

连诀倒在了地上,视线变得模糊,他右手伸向虚空,想要抓住些什么,嘴角的血沫不断涌出来,口里含糊不清:“连……”

莫青璃木然的朝他喉咙又补了一剑,“连什么”,他终究再也没能说出口。

下一刻,承影哐当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莫青璃站立不住,先是双膝跪地,然后才缓缓的栽了下去。

莫青璃趴在地上,四肢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红雾褪下去,浅褐色的瞳子开始涣散,却死死的、执拗的吊着一口气,不肯呼出去。

她手指无意识的抠着地面的泥土,她觉得她好像是心疾又发作了,所有的感官都是变得迟钝,全部集中到了疼痛上,她弓起身子蜷缩起来,像只小小的虾米,吊着的那口气快撑不住了。

都说人死的时候,所想起的便是最放不下的,可莫青璃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想,她奇怪这一生竟没有什么能够牵挂的么?

风里传来不知名的童谣,和着噼啪的雨滴,渺渺茫茫。

——秋夜长,秋夜凉,谁家的孩儿没有娘……月亮满西窗。

她睁不开眼睛,感觉生命正在流逝,有脚步声停在身旁,一双冰凉的手伸过来,清风流水温柔拂过,就像是漆黑的永夜里,唯一的一点光。那双手臂托起她,抱在了怀里,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面颊。

说来也奇怪,莫青璃连满地的血腥味都闻不见了,却奇异的嗅到了那人袖中的梅花冷香,但已很难辨别这到底是不是幻觉。

莫青璃的意识开始模糊,方才死活不肯松下口气的执着转瞬即逝,一时糊涂的不知身在何方,她将头偎进那人怀里,满是血水的手揪着她胸前的衣襟,挣扎着开口,发出一声蚊子似的呓语:“娘……”

钟离珞低下头,缓缓地将耳朵靠近她的嘴唇:“嗯?”

“孩儿……疼……”

莫青璃只觉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无尽的黑暗在召唤她,所有的痛感倏地消失了,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像是要被风吹散。

——其实人死的时候,就觉得,一辈子,不管长还是短,也就那样了。

不远处的承影剑身似血,从中央慢慢皴裂开来,忽然“嘭”的一声化作了齑粉,被风吹的什么都不剩。

终于,莫青璃的手骤然松开,无力的垂在了身侧。

往者不可谏,来者不可追。百年蹉跎,一捧荒唐。

火红的杜鹃花开了满山。

她短暂而又波折的一生,终于在十九岁这年的春天——

戛然而止。

☆、第152章 剑灵昭华

弑楼,于归阁。

床上躺着一名女子,白发被人整整齐齐的梳好,枕在了身下,眉目静敛,胸口微微起伏,若是不注意的话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可事实是她已经睡了整整三个月。

钟离珞坐在床边,牵过莫青璃的一只手握着,贴在自己的脸颊,“连.城,她为什么还不醒?”

连.城也不明所以,道:“她身上的外伤基本痊愈,照理说本该醒转的。”

“那块玉佩【注】是磨碎了给她喝下了么?”

“你不是亲眼看着玉佩磨碎,然后和其他的药调配,亲手喂她喝下去的么?”

钟离珞轻轻叹出一口气,道:“是我糊涂了。”

“其实我想……”

“嗯?”

连.城道:“我觉得阿璃之所以迟迟不醒过来会不会是她根本不想活了,毕竟在她看来这世界上没什么好留恋的,义父死前为了引起她的仇恨,一定对她说你死了,可能话语更加极端。一个冰冷的、没有希望的人世,如果是我,也不会选择活着。”

钟离珞怔了一会,手指摸到莫青璃细长的眉上,清晰的感觉到她眉骨弯曲的弧度,然后又点了点她秀挺的鼻,再是唇。终于道:“我要去她梦里看看。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也会因为身体得不到正常的补给死去。”

“你怎么去她梦里?”

钟离珞看向她,表情理所当然,道:“你不是有梦魂蛊?”

连.城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梦魂蛊只能是施蛊人给中蛊者造梦而已,你怎么能去她梦里?”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把君师父叫来,我需要借她用用。”

她今生虽失去了上辈子的能力,可那些术法到底还是都记得,也算是玉溪川留给她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君曦虽然能力微弱,但启动一个小小的入梦术还是可以的。

钟离珞把自己和莫青璃的手腕划破,等那两只蛊虫顺着伤口进入身体后,再将手腕贴在一起用白布缠上,

床头点了两盏引魂油灯,一盏明一盏暗。

钟离珞道:“三日之后,若我还没醒,或者这两盏引魂灯灭了,你就将我们俩合葬了吧。”

连城看着她,视线又落到了安静沉睡的莫青璃脸上,轻声道:“我省得的,但愿三日后,可与卿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