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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极权皇后(691)

宋楚兮笑了一下,那一点笑容却极为惨淡。

她看着远处的夜色,慢慢说道:“你能想象那样的场面吗?十几个耄耋之年的老者跪在门前,他们手里捧着我父亲的牌位,老泪纵横,仿佛只要我母亲不肯答应让我站出来鼎立廖家的门户,那便是要彻底断绝她和我父亲之间多年的夫妻情分。我母亲这一生,一直都是为了父亲活的,从早年的时候抛弃亲人家族,嫁给他,到后来陪他白手起家,相濡以沫的过生活,父亲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父亲死后,她早就心灰意冷,却又不得不为了我和素岚强颜欢笑。那一天,族中的几位长老联手发难,胁迫她,若是不肯将我送去军中,就要她当场签下离书,从廖家的家谱上除名,将我们母女三人赶出廖家去——”

皇帝当时其实就只是为了表示自己没有食言,才给了廖弈城建功立业的机会,廖夫人本来是要推拒的,可偏偏廖家族中的其他人鬼迷心窍,自己没本事光宗耀祖,就一力的对廖夫人施压。

那一天,她跪在祠堂里,看着那女人过早斑白的发,和执笔时候抖似筛糠的手,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样强烈愤怒和绝望。

她知道,如果一定要逼着母亲签下那一纸离书,那就等于是要逼她去死!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痛恨父亲那样不负责任的早逝。

于是撕毁离书,掷笔而出。

那一天,她做了那一生里面最艰难也是最义无反顾的一个决定,她要代替父亲和兄长来保护母亲和素岚。

比起三个人的性命,她一个人的困境又算的了什么?

可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母亲就更觉得亏欠她,所以在她死在东宫的阴谋倾轧之下以后,她也决绝的跟着去了。

她原以为,哪怕只是为了素岚,那个女人也会再选择一次坚强的。

却原来——

她也并不是个无坚不摧的人,再坚强的人,也总有不堪重负,被肩上的责任压垮的一天,是她太高估了母亲的承受能力。

就为了对她那丈夫的爱,为了守住和那个死去了的人之间的名分?活着的人都比不上死去之人的分量吗?

“她爱我父亲,用了她所有的心力和所有的一切去爱。”宋楚兮开口说着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很深的嘲讽情绪,那态度里面似乎是表露了她对廖夫人这种执念的不赞成。

“所谓的爱是什么?你知道吗?”端木岐觉得好笑,可是看着眼前宋楚兮的表情,他又笑不出来。

反正这种所谓的“爱”,他是理解不了的,在他看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些放不开的执念罢了。

就如是——

他对她?

他曾当面问过她,问她爱过他吗?可是回过头来扪心自问,可笑的是,他自己都解释不来所谓的“爱”到底该是怎么样的。

他放不下她,不想将她拱手于人,因为和她之间的疏离和背叛而挣扎抉择,可是……

爱到底该是怎么样子的?

把性命搭上?双手送给她?然后不遗余力不顾立场的去为她做任何事?从此以后看不到这天下万物朗朗乾坤,满心满眼,这个女子就是他所有的天地?

一个女人,也许会这样的痴狂不顾一切,可是作为男人,那可能吗?

宋楚兮没有回答他的话,也不看他。

在这一点上,她是和端木岐一样的人,从很早以前,迫于形势,早就冷漠惯了,在与旁人的相处之间,她永远都只会先估损利益。

所谓的爱是什么?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也从来就不想知道。那时候,她只知道母亲为了这个字,痛苦一生,而她的婚事,却是可以拿来利用,用以保全母亲和素岚的筹码。

仅此而已,至于别的事情,说的多了,她反而是觉得矫情。

“我只知道,我要守护我的亲人。”最后,宋楚兮说道。

但可笑的是,她倾尽一切的守候,最终得来的结局,却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她而去。

于是,她所谓的守护,便成了这天底下最滑稽的一场笑谈。

她得是要多无能,才会让所有的事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演变成今天这等模样?

宋楚兮说完,就甩甩头,转身推开门走出了屋子。

端木岐没有拦她,他却听出了她最后一句话里面的意有所指——

那是,指的宋太后。

曾经她为廖夫人和廖素岚做到了什么程度,今时今日也可以为了宋久去做吗?

外面的天色还是黢黑一片,宋楚兮一个人迈入了苍茫夜色中,脚下步子决绝而义无反顾。

她不想再走回头路了,竭尽全力的想要摆脱那样的境遇,不是不够勇气,也不够坚强,而是——

真的受够了。

不管是少年成名的廖弈城,还是阴私手段层出不穷的廖容纱,那都不是她愿意变成的样子。是威名也好,是恶名也罢,其实她真的不在乎那所谓的名声,只是——

受够了。

人们记住并为之叹惋的,就只是那个战功赫赫,少年成名的年轻将军,就连端木岐所知道的,她也只是那个手腕强悍,杀伐决断的北狄太子妃,却没有人在意,她到底是怎样练就了今时今日这样一副无坚不摧的铁石心肠。

没有人知道,初入军营,她以往风平浪静的人生被颠覆的有多彻底,她有有多少的不安和恐惧。

第一次随军上战场杀人,她下不去手,几次被逼入绝境,险些丧命。

第一次举刀杀人,敌人的热血喷洒而出,溅了她满脸,她吐的直不起腰来,眼泪直流,然后自己躲在帐篷里,整整三天吃不下一口饭的时候,她适时掩藏,没叫任何人看到她懦弱和恐慌的一面。但是随后足足有半年的时间,噩梦缠身,瘦骨嶙峋,只能靠厚实的盔甲遮掩。

那三年,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自己都觉得像是从地狱涅槃,经受了一场洗礼。

她嗜杀成性,她无坚不摧,她在殷绍的手里,被磨砺成一把毫无原则的屠刀,从身体到灵魂,都已经被别人的鲜血浸染,无药可救。

她不会哭,也不愿意笑,在最痛苦和绝望的时候就只知道用杀人来宣泄情绪。

现在的她,即使是换了壳子,内在被毒和血淬炼而成的灵魂也再摆脱不掉。

她的冷酷残忍和任性的坚持,在端木岐看来都是那般的不可理喻,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早就是一条不归路,在这条路上,她和素岚一样,永远的无路可退,无法回头。

端木岐站在屋子里没有动,一灯如豆,灯影恍惚的落在他颠倒众生的面孔上。

“驾!”远处的山坡后头,伴着她的一声清喝,马蹄声飞快的远走。

长城面色忧虑的从门外进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少主,其实四小姐也并非就是真心想要保太后娘娘的吧?”

她只是没事找事,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罢了。

“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只是说说就算了。”端木岐道,漠然的移开视线,举步往外走。

*

宣王府。

殷湛也是两天一夜未眠,头天一大早从宫里出来,他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

“王爷。”卫恒从外面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靠在案后闭目养神,神情之间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也没睁眼,只问了句,“她还好吗?”

可是等了片刻,卫恒却并未回答。

殷湛狐疑的睁开眼。

宋楚兮已经举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疲惫的面色挤出一个笑容来。“怎么不去休息?”

她问的随意,语气十分的平和,绕过案后,把手里捧着的一杯热茶递给他。

殷湛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片刻不离的落在她脸上,探手出去却没接那茶碗,而是就着茶碗一起,捧握住了她的双手。

他不说话,宋楚兮垂眸迎着他的视线,主动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