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手指轻动弹下,“情深,我想过两天去墓园一趟,你带我去吧?”
“你去那做什么?”
“去看看我妈。”
许情深点着头答应下来,“好。”
方晟这个样子,许情深自然不可能回去看诊,而她的一举一动又都在蒋远周眼里。
办公室。
万毓宁吃过饭,不想单独回去,蒋远周偏偏有事要处理,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内。
老白跟蒋远周继续说着事,“关于电视台那边的提议,您怎么看?”
“做一档直播手术过程的节目,算是好事,能将星港的专业性和现代化理念都传递出去,选一些难度较高、手术成功率也高的案例来做,电视台跟我们洽谈了这么久,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同意吧。”
老白轻点下头,“现在关键的是,这么好的机会给谁?”
“你的建议呢?”
“为确保手术的成功率,自然要主任级别以上。”
蒋远周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目光专注地盯着一处,“那边约在什么时候?”
“这个星期,周四。”
蒋远周手中的笔啪地拍在桌面上,“许情深吧。”
老白微吃惊,却并未完全展露出来,“你是说许小姐?但她资历尚浅,恐怕会引起不小的争议。”
“争什么?”蒋远周身子往后倚靠,长腿搭在膝盖上,“她业务能力完全是够的,又年轻,还漂亮,试想想,这么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当镜头逼近过去时,五官完美无缺,观众对手术感兴趣,对医生也感兴趣,我就不信他们不喜欢看美女。”
蒋远周摆出一张任性脸,但老白得劝啊,不能跟着他任性下去。
“我怕周主任他们,会有情绪。”
“难道星港平日里给他们的待遇还不够好?”蒋远周不以为意,“现在要上电视,需要打造的是门面,如果他们能回到二十年前,减掉二十斤肉,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老白接不住话了,一旁的万毓宁尽管气愤,却仍旧强压抑着没有发出来,毕竟这是工作上的事,她无权过问,免得引起蒋远周的反感。
男人盯着电脑屏幕看,老白见状,收起手里的资料,“既然这样,我立马去回复电视台那边。”
“等等,”蒋远周单手撑起下巴,食指在唇瓣处轻抚,“你先去问问许情深的意思,问她需不需要这个机会。”
“蒋先生说笑了,这个机会多少人打破头皮都争不来,许小姐怎么可能会拒绝。”
蒋远周望向老白的视线有些冷,神色也比方才严肃不少,“你别忘了,周四那天许情深请假。”
老白反应过来,许情深今天下午打了请假的申请,周四那天也是请了全天的假。“对不起,我一时疏忽了,是有这么回事,许小姐周四请假,说要上坟。”
“上坟什么时候不好上?她恐怕只有在方晟面前才会丢失原则。”
老白站在边上,蒋远周手指在桌面轻敲几下,“我很好奇,许情深究竟会怎么选,是为自己的以后考虑呢?还是会为了成全方晟,丢弃这么好的机会。”
万毓宁将他的话都听在耳中,她也想看看,方晟对许情深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
如果她真能为了方晟,将这个机会拱手让给别人,那么方晟今天的提议,就是完全可行的。
这种事,自然不用老白亲自出面。
许情深被叫进会议室的时候,里头只有一个管宣传的负责人。
蒋远周的办公室内,老白将画面切换到会议室,
蒋远周轻倚在办公桌前,两条修长的腿一前一后站着,右腿微曲,呈现出一种最舒服的姿态。
许情深进去后,跟对方先打了招呼,然后坐定下来。
万毓宁抬起视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心却开始莫名的紧绷起来。
对方先跟许情深说了这么件事,然后强调一个多么好的机会落在她眼前,“现在院方决定,手术交由你来做,恭喜许医生。”
许情深听到这刻,才明白过来,“我?”
“是。”
“怎么可能,我怕是资质不够。”
“我也看过您的手术记录,非常不错,许医生不必自谦。”
许情深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重要,而对于她来说,最擅长的就是把握住。“好,谢谢院方这样信任我。”
蒋远周听着这句话,嘴角轻抿,眼神仍旧直勾勾盯着屏幕。
“那您好好准备下吧,这个星期四,你需要全天都在医院。”
“这个周四?”许情深放在桌面上的手掌紧握下。
“是啊,周四,电视台的直播时间。”
许情深人明显往后靠了下,上半身陷在椅背中,对方将资料给她,“趁着还有时间,您抓紧多看看。”
“这个周四我请假了,恐怕不行。”许情深手掌落在资料上,却并没有轻易推开。
蒋远周看得出来,许情深心里是不舍的,她面色尽管平静如水,整个人却都处于挣扎中。
“你有什么不得已的事吗?许医生,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直播,这对您以后也很有帮助。别的事可以提前或者推迟嘛,你权衡下轻重,考虑考虑?”
许情深的视线落到那叠资料上,是啊,方晟说想那天去,其实也就是随口说了个日子,许情深大可以说改天,说她在周四这天有要事。
可是……
当着方晟的面,她说不出口。
许情深是医生,尽管有些事不想接受,但还是得面对现实,方晟时日无多,她宁可自己留有遗憾,工作上的事,她以后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弥补。然而,人若不在了呢?
在时间面前,什么都是可以让步的。
“对不起,我确实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人朝许情深看了看,他是有些不能理解的,“恕我冒昧问一句,有多重要?”
这句话,也问到了蒋远周的心里面去,是啊,有多重要?陪方晟上坟而已,什么时候都能去,你许情深凭什么非要依着方晟的时间来?
凭什么!
许情深手掌从那叠资料上挪开,然后又落回去,轻轻抚摸几下,再将双手完全收回去,“我坚定学医,是为一个人,如今他病入膏肓,我却束手无策,周四那天,我要跟他去看我们的两个妈妈。”
对方听了,眉眼间顿时温和下去,口气充满惋惜,“那你跟他说说,改天也不行吗?”
这回,许情深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说,他仅剩的时间里,不应该有任何苦恼。还是谢谢院方的信任,最后说声,对不起。”
许情深站起身来,挺直的脊背在屏幕中一点点走远,直至消失在蒋远周的眼中。
老白切断电源,蒋远周垂下头,握成的拳轻打在额头上,心里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愫,心酸、难受、愤怒、莫名的暴躁,一股股汇聚起来,形成了一只布满荆棘的手掌。它开始用力撕扯着蒋远周的心脏,乃至全身,他的痛全都在里面,别人看不出来,蒋远周却开始惶恐,为什么他心里已经血肉模糊,一滴滴淌出血来?
“蒋先生,我去找周主任,问问他的意思。”
蒋远周眼帘轻阖,不想搭话,食指翘动两下,老白领会到他的意思,转身出去了。
万毓宁坐
在沙发内,心情大好,她起身来到蒋远周身边,“怎么了这是?许情深没空,还有别的医生呢,周主任被称为星港一刀,他上去,总比许情深稳妥吧?”
蒋远周倾起身,走过万毓宁身侧,“是,星港不是只有许情深一个医生,谁行谁上。”
万毓宁嘴角轻挽了下,见蒋远周回到办公桌前,便不再接他的话。
周四这日,许情深早早去了医院,方明坤给方晟换好了衣服。许情深推了辆轮椅来到病床边,方明坤跟护工一起将方晟抱上去。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的薄款羽绒服,里面是粗线的白毛衣,一双修长的腿包裹在深灰色牛仔裤内,许情深蹲下身,替他将白色的休闲皮鞋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