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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君欢(248)

徒步行走,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冷冽在嘴角,像是要凝滞一般。

孤夜孑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被冰雪冻住的枝头迎风摇曳,刷刷的,滚落大滩雪渍。他随手一掸,肩头却依旧感觉到凉意渗入,钻心蚀骨。

清冷的眸中,突然晃过一片翠绿的竹林,那般豁然开朗的色彩在整片苍白中,尤为显得苍郁,让人禁不住神清气爽。后来的很多年,孤夜孑一直问自己,当初,怎么就会走到了这?那片竹林极为隐秘,若不是细瞧,根本就不会发现那条幽径小路。

足迹,深浅交错,走入林中,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很干净,连积雪都被扫在一边,前面,有一座假山,躲在角落中,亦是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孤夜孑顿在原地,天空中,原先稀疏的雪花突然变成鹅毛般大小,飞簌而下,他俊目暗沉,朝着那假山走去。

弓腰刚躲进去,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窸窣,而后,惊慌中带着温和的女声透了过来,“谁?”

孤夜孑一顿,并未理睬,假山里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用手摸索后,择了一块大石席地而坐。

原先的女子亦是半天没有说话,孤夜孑已经完全忘记里头还有个人,后背靠在尖利粗糙的石壁上后,双目望向外头。

静谧的空气中,有彼此的呼吸声交合应和,一阵细微的声响后,女子凑上前来,“你也是心情不好吗?”

回答的依旧是一阵沉默,身侧,传来浅笑,女子的气息温润舒适,身上,隐约还有一种很淡的香味,“你是在哪个宫内当值的?还是,受了主子的气呢?”

孤夜孑望向外头的脑袋侧过来,瞅着靠近的女子,耳边,只有她的轻声笑语,看不见模样。女子顿住口,声音,带着一些惋惜,“对不起,你是不是不能讲话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孤夜孑感觉到一阵怡然香味扑面而来,女子摆下手,极力想要安慰,“即使不能讲话,我们还能用耳朵听啊。有时候静下心来,选择个舒服的地方,那才是真的惬意。我们是奴才,自然得听主子的命令了,当值时受气,偶有空闲,就得自己给自己放松下。”

女子坐到他边上,双腿盘起,“瞧,都是我讲话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嫌烦呢。”

孤夜孑侧过头去,黑暗中,仿佛能看见她皱下秀气的鼻子,薄唇在此刻缓缓拉开,她说得对,应该有这么个安静的地方,不用老是担心让别人看出自己的伪装,那样,是最累的。“你是哪个宫的丫鬟?”

女子一听,对方却是个男的,当下面色酡红,怪自己方才的多嘴,“我是浣纱宫的。”随后,感觉到不妥,又补上一句,“你呢?”

孤夜孑听闻,细想片刻后,在黑夜中摸索女子温和的气息,“我么?”他浅笑,犀利的眸子,难得掩下精明,露出几分轻松来,“我就是个吃闲饭的。”

女子细心拒绝他话中意思,如若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宫中哪位不得意的主子,要不饶也不会和自己一样,躲到这个僻静之地来。

“呵呵——”她逸出声浅笑,“要是我和你一样啊,肯定不会不开心,比我们苦恼的大有人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孤夜孑声音柔和了许多,回眸问道。

“你说话的口气啊。”女子笃定,煞有其事轻扬秀眉,“你自己说了,你不开心。”

这一晚,孤夜孑很晚才想到回去,他已经忘了能开开心心笑是怎样一种快慰,两人谁也没有为下次的见面约好时间。可是,却总能如期而至,慢慢地,孤夜孑甚至习惯了去假山先等着她。二人间的情愫很难说清楚,他只知道,遇上她,自己就会很开心,好像没有了烦恼一样。

“过些日子,我接你出去好吗?”孤夜孑侧目,虽然看不见,却还是望着身侧女子。

她一惊,有些措手不及,“接我?”

“怎么,怕自己长得见不了人?”孤夜孑薄唇轻勾,“要不然,你先让我看看你长的何等模样。”

女子的心情随着他玩笑而放松下来,“我还怕你长得见不了人呢。”在这儿,他们看不见对方,更没有了主仆尊卑,孤夜孑听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大掌一捞,将她按在自己胸前。温热的胸膛透着男子清冽的呼吸,她面色酡红,却被男子精准无误点上了红唇。“我会在接你出去的那一天,见你第一面。”

女子大惊,眼睛睁得老大,阵子因紧张而瑟瑟发抖,所幸,孤夜孑并没有进一步动作,浅尝辄止。

脑袋窝在他臂弯间,小手犹豫几下后,小心翼翼环上他腰际,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过了没多久,孤夜孑就将自己随身的玉扳指交给了她,并于第二日,将她从浣纱宫内接出去。

皇帝突生大病,宫内乱作一团,更有谣言盛传,说近日内便有繁星陨落,天朝会降新一任君主于世。

施倚葶跟着孤夜孑后,并未立刻得到名分,太子身侧,正妃是当朝相爷之女君阅,而另一人,则是朝中官员之女,李墨,被封为侧妃。

烛火苒动,施婕妤双手托腮,小脸被映衬出几分淡淡的哀愁,孤夜孑放下手中书简,不经意说道,“倚葶,我怎么觉得,你和当日不怎么一样?”

女子眼神闪躲,心虚说道,“是,是么,哪儿不一样了?”

孤夜孑语气沉重,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脸,仔细端详后,轻弯唇畔,“那时候,我们可以无话不谈,可是现在,总觉得有些隔阂,倚葶……你的心中,好像藏着很多事。”

她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这样的男子,怎能不让她倾心,从他踏进浣纱宫的那日起,自己的心中,就只有他了,“这……因为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如今,说到底,我只是一名浣纱宫的丫鬟……”

孤夜孑见她小脸晦暗,忙地伸出大掌在她手背上轻拍,“你放心,接你出来的时候我并未宣张,况且,你一直以随侍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别人不会起疑。”

这样,就能好好的保护她。

施倚葶面色激动,极力扯开笑容,“我知道你最近烦心的事也很多,是我不好。”

孤夜孑想了片刻,重新拿起书简,“对了,你在浣纱宫可有谈得来的朋友,你可以将她带过来,同你做个伴。”

施倚葶面色不自然勾起,她想起了答应李嫣的话,抬眸,嘴中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见男子斜靠在椅背上,修长手指撑着下颔,一双凤目慵懒地攫住自己,喉间反复斟酌,最后,她摇下头,视线微微往下压,“没有,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要好的朋友。”

男子听闻,点下头,便埋首于书卷中。她心虚起身,几步来到他身后,弯下的脑袋枕在他肩头。她红唇轻咬,眸中已然坚定,这名男子,这辈子,谁都别想从她手中夺走。

孤夜孑和李嫣的相识,本就懵懂,他们从来不问对方的过往,什么开心就讲什么,从而,这一步的距离,也就在此时被慢慢拉开。

殿外紧扣三声,施倚葶抬起身,站到孤夜孑身后一步距离,张眼望去,只见宫人领着一名男子正急匆匆朝殿内走来。

来人神色紧张,孤夜孑放下手中书简,起身相迎,“不必行礼。”他拉住男子欲下跪的动作,“退下。”

“是。”

“太子——”

孤夜孑止住他慌张的话,扭头冲着女子说道,“你也先退下吧。”

“是。”她福身,在同孤夜孑擦身而过之际,不安地回眸。最近,总有人在深更半夜来到太子寝殿。他虽然从来不让自己插手这些事,可施倚葶却也能在隐约中察觉写端倪。惴惴不安来到外殿,看着先前的宫人已经走远,踌躇片刻后,她顿足藏身于一座巨大的屏风后。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