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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3)

作者: 梅雨季 阅读记录

方识秋看着不断吞噬视野的黑暗,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得快听不清的叹息。

*

雪山的日出到来得比方识秋预计的早。

在他昏昏沉沉睡去又再度醒来时,一轮红日正从绵延不绝的荒野雪山之间升起,缀在高耸的山顶上。

初升的阳光撕开阴霾,烧灭了黎明前的风雪,沿着山脊缓缓向下流淌,越过玻璃落在了方识秋的身上。

他看着侵占房间的黑暗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退去,露出了房间原有的布局。

木色的横梁悬在头顶,经历过数日风雪侵袭的玻璃窗笼着一层白雾,在窗下的沙发和床单上投射出浅浅的光晕。

肆虐的风雪已经停止,惨白的雪镀上金,裸露的岩石烙上暗红,雪山的一切都在阳光下变得温暖。

方识秋抚摸着床单上泛起的涟漪,感受着前胸和锁骨的烧灼。

他喜欢躺在床上仰望雪山的日出,喜欢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

每当日出的时候,滚烫的金色光芒沿着他的血肉一寸一寸地啃噬着,从皮肤到骨骼,那些在深夜翻卷露出的腐败烂肉就会在阳光下化为灰烬。

可那只是他的幻想。

方识秋在日出时醒来过许多次,大脑幻想出无数虚构的景象,身体在意识的诱导下感受到了阳光带来的灼热,但幻想和期待中的疼痛从未化作现实。

日出是雪山最温和的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阳光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他的皮肉和脏器仍在,只是在梁暝的折磨下变得脆弱。

方识秋躺在阳光下,隔着玻璃上的白雾望向远处的松林。

向阳的松树脱去了白雪,露出了深绿色的叶片,背阴的粗壮骨架上却开出了暗红色的玫瑰。

边缘泛着黑褐色的花沿着枝干蜿蜒着,一直开到房间的杉木横梁上。

方识秋还没来得及看清它们,紧闭的房门突然发出“咿呀”的宛若恐怖游戏惊悚开场白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主宰整场游戏的魔鬼。

梁暝站在门边,负责照顾自己的哑女端着托盘跟在他的身后。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方识秋看见梁暝脸上扬起了满怀恶意的笑容。

“秋秋醒了。”

魔鬼的低喃落下,松枝上的玫瑰花瞬间凋谢,花瓣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在白雪上化作一滩血水。

*

梁暝坐在床边,指腹压着方识秋手臂上带着血的针眼。

他手里握着一把装着粉红色液体的注射器,细长的针头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银光。

哑女站在一旁的角落,在梁暝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望着方识秋。

“秋秋还疼吗?”梁暝问。

方识秋靠在软枕上,看着慢慢向自己靠近的注射器,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能喊疼,即使疼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也绝不能在梁暝提问的时候点头,否则会得到更加严厉的责罚。

方识秋听话地回答了问题,梁暝却再次感到乏味。

他捏着方识秋的手腕,注射器冰冷的针头贴着皮肤缓慢刺入青色的血管,将粉红色的药剂推了进去。

颜色诡异的液体流进身体,一股瘆人的寒意从注射的部位笔直地射向方识秋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他身体里所有活跃的、被刻意压抑的感受都彻底平静了下来,对梁暝的恐惧也紧接着烟消云散。

从被关进这个房间起,梁暝给他注射过很多药剂,抗生素、致幻剂、镇定剂,还有一些被禁止滥用的东西。

方识秋并不排斥注射药物,除了最开始那几次。

第一次注射药物时,他曾经出现过很严重的过敏和排异反应,但熬过了漫长的适应期,身体和精神都非常顺从地接纳了药物。

不知名的药剂阻断身体和大脑之间的连接,扭曲神经传来的反馈,跟随血液地流动传染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感官短暂地退化消失,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失灵,方识秋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忍耐和思考成为过去式,他不需要再忍受疼痛,也不需要再计划逃离,只需要将意识和肉体交由药物掌控,麻木地接受命运,做个听话的玩具。

*

药剂推进身体不到十分钟,方识秋的眼神逐渐涣散,梁暝也心满意足地扔掉了注射剂。

注射器落在金属托盘里,清脆的声音霎时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站在角落里的哑女用力攥紧了衣角。

罪魁祸首却将方识秋搂在怀里。

梁暝抚着方识秋消瘦的后背,吻着他温热的耳垂,低声说:“雪停了。”

“秋秋最近很听话,可以下楼走走。”

听话地吃药打针,服从并取悦自己,如今的方识秋身上已经看不到当年的高傲和冷淡。

他被驯养得很温顺,没有再像刚被关进来时那般试图逃跑,梁暝决定赏赐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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