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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三卷】(242)

卿尘忙对碧瑶道:“让我抱抱她。”

碧瑶半蹲着将元语送到她怀里,卿尘手上无力,只是搂着元语,仍由碧瑶在旁扶着,一心温柔却满满地像要溢出心口。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夜天凌的骨肉,眼睛像她,那略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却像夜天凌。小小的身子里流着他和她的血,相融相守,神奇地成长为一个生命,再也分不开。

看着元语漂亮的小脸,她此时仍像在梦中,那些痛过的苦过的一切全都值得,从未有过的满足。

元语躺在母亲怀中,笑嘻嘻地摇晃小手,最后终于攥住了卿尘的手指,咯咯直乐。写韵道:“这么爱笑的孩子,和皇上的脾气可不像,小公主让人看着是从里到外都像娘娘。”

卿尘逗着元语,心里竟有几分自豪的感觉。是的,她希望孩子像她,如她一般幸运,即便历尽风雨,却能得一心相守的爱人、可托生死的知己。她更希望孩子比她健康,能够平安长大,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去尽情追寻生命的精彩。

这是个爱笑的孩子,她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希望从此以后这世界带给她的是快乐,希望她能享受这世界的美,也希望她同样带给这世界无尽的美丽。

她不禁面露微笑,忽见身旁侍女依次跪了下去,回头看时,夜天凌已到了身后,正看向她和元语。细碎光影洒落他眼底肩头,难掩一身尊贵峻肃,略带疲惫的神情中却暖暖尽是笑意。

“皇上。”写韵忙站起来。

夜天凌见她在,淡笑颔首,问道:“皇后可好些了?”

写韵回道:“皇上放心,娘娘只要别操心劳神,慢慢调养些时日身子就会恢复过来,只是毕竟亏损了气血,怕也得有个一年半载才行。”

夜天凌道:“每天都进宫来,也辛苦你了。”

写韵微笑道:“写韵不敢当,这是医者的本分。”

夜天凌站在廊前和写韵闲话了几句,卿尘将元语交给碧瑶,他返身看了元语一眼,抬手让碧瑶等带她退下,写韵便也跟着跪安了。

夜天凌在卿尘身边坐下,他已经几日没来中宫,这原是很少有的事,此时却只淡淡说了一句:“东海大捷。”

虽听着捷报,卿尘眉间却掠过丝怅然,这几个月夜天凌对元语虽恩宠有加,却始终并不太亲热,她略略沉默,终于问道:“四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元语?”

夜天凌一怔,“怎么这么说?”

卿尘道:“你不那么喜欢她,我感觉得出来,因为她是女儿吗?”

夜天凌眉心微拧,侧首说道:“女儿和儿子不都一样,女儿像你,我怎么会不喜欢?”

卿尘静静看住他的眼睛,他突然有些尴尬,扭头避开,过一会儿,才转回头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看到这孩子,总会想起那天,我……”他好像有些不知道如何措辞,皱了眉,眼底竟出现一丝狼狈的神情,下意识地便将她紧紧揽在了怀中:“清儿,别再有那样一次了,我不敢想。”

卿尘心里酸酸软软的,竟说不出话来,一时欢喜,一时涩楚。他这样刀锋般的男人,一笑叱咤风云,一怒杀伐千里,天下都在他手中,此时此刻在她面前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摘下了坚硬的面具,不再掩饰他的软弱与恐惧。

那一天,他在榻前看她的眼神,她永远也忘不了。

那时她真真正正触摸到了死亡的气息,但他那样固执地守在她身边不放手,让这一缕即将消散的灵魂如此留恋尘世,久久不肯离去。

同死哪如同生,她还有太多事想和他一起去做。她熬过来了,即便再有千次百次,她还是会熬过来,只要他还在。

她俯在他的肩头,依偎着他的温暖,柔声说道:“四哥,再不会了,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这一生我都陪着你。”

夜天凌轻轻抚过她的秀发,语声低沉:“我要生生世世。”

卿尘微笑道:“下一世那么远,谁又知道呢,若走丢了怎么办?”

夜天凌抬起她的脸庞,深深看着她,似是要看尽她的一切,他突然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低声道:“生生世世,以此为凭。”

卿尘淡淡含笑,温柔吻上他的唇:“生生世世,以此为凭。”

峻如青峰傲然,神似秋水逍遥,廊下玉湖明波,照出俪影双双,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相携相伴,再无分离。

第32章 奇花凝血白灵脂

东海这场战事从帝曜六年一直持续到七年春,倭寇被逐出陆地后变得异常狡猾,攻之则退避远遁,一旦沿海有所松懈,便卷土重来。

天朝水军与之周旋,常有激战,胜败不一。七年五月初,探兵在琉川岛发现倭军隐匿于此的战船,湛王下令调集所有水军主力,准备与其一决胜负。

几道战报送达帝都,恰巧正是兰阳公主周岁生日。昊帝百忙之中亦不曾忽略此事,特在宫中赐宴,以示庆贺。

侍女将鸾服上飘逸的绶带帮卿尘整理好,卿尘转身,铜镜中映出个纤挑的影子。千尺深红织霞锦,流云一样铺开,那明红的底子太艳,衬得脸色有些苍白。

她略一笑,抬手沾了朱砂,双颊再添胭脂色,在那雍容与苍白中带出妖娆的绝艳。

天下人的皇后,永远该是国色天香的华贵,仪态万千的美,便如天下人眼中的皇上,也唯有不苟言笑的威严,进退予夺的从容。

人生如戏,一张面具万千颜色,悲喜都在幕后,不予外人知。

“皇上还在武台殿吗?”

“回娘娘,皇上在武台殿。”

卿尘经过这近一年的调养,身子已颇见起色,想起都快有一年时间没踏入武台殿半步,突然想给夜天凌一个惊喜,决定前去邀他一起赴宴。

鸾舆落至殿前,正是暮色四合,仰头望去,辽阔的天际之下,落日流金般的光晖勾勒出武台殿雄伟轮廓,巍峨壮丽,俯瞰万方。

南疆漠北,东海西域,中原三十六州一千五百八十八郡,每日多少国事军政汇聚在这里,又有多少决策诏令从这里发出,担起这天下民生万千。卿尘缓缓踏上殿阶,驻足回头处,整个伊歌城隐约可见,偌大的城池此时在眼中仅如一掌可覆,遥遥没入了暮色红尘。

她一笑转身,却见廊前几名医侍往殿中过来,手捧玉匣金盏,走得有些匆忙,到了近前忽然见到她,急忙躬身退避在一旁。

“拿的什么?”卿尘问道。

“启禀娘娘,是南诏进贡的玉灵脂。”一名医侍低头答道。

“给谁用的?”

御医院往武台殿来的药,除了皇上用,自然没有别人,卿尘无非是确定一句。那医侍早得了吩咐,武台殿这边的事绝不允许惊动皇后,此时踌躇不敢言。

卿尘修眉一蹙,那医侍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站在那里惶惑得紧,一抬眼正见晏奚从内殿出来,忙叫了声:“晏公公!”

晏奚原是出来催药的,没料想皇后在此,急忙俯下身去:“娘娘万安。”

卿尘问道:“皇上怎么了,为什么进药过来?”

晏奚见此情景,心知是瞒不过去了,只好如实答道:“皇上这些日子身子略有不适,御医们说是因积劳引发了旧伤,所以用了药……”

话还没说完,眼前凤衣飘扬,皇后已快步往殿内走去,他急忙接了医侍手中的药随后跟上。

卿尘走至玄玉屏风外,便听里面低低一声咳嗽,转入屏风,夜天凌听到脚步声却未抬头,只是指了指案前几道奏疏:“这些即刻送中书省,传斯惟云、南宫竞来见朕。”

低头看着的奏疏前忽然伸来只手,不由分说地将那奏疏一合。夜天凌皱眉不悦,抬头一看却怔住:“清儿,你怎么来了?”

卿尘道:“我若不来,你瞒我到什么时候去?”

夜天凌看后面晏奚手捧药匣低头站着,便猜出了八九分。这一年多卿尘怀子生产,险中万幸母子平安,便是静养着还怕有什么不妥,是以宫中早有禁令,六宫内外无论何事,一律不得惊扰皇后。内侍宫女谨守严令,无一人敢多嘴,中宫能听到的除了好消息,还是好消息。就像这东海战况,其中多少反复曲折,但到了皇后那里就只是一帆风顺。皇上龙体欠安,更是只有武台殿几名近侍知道,自然不会传到中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