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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52)

也许是宁阳郡主看出来云澈在蓄意拖延婚事,于是要求洛太后将云羽年接入宫中小住,目的是为了拉近云澈与云羽年的距离,云澈已然登基,想要进入云顶后宫的女子不计其数,宁阳郡主自然要替自己的女儿打算。

于是云羽年搬到距离云澈寝宫最接近的偏殿。每日,云澈在宣室殿内批阅奏疏,即便回了寝宫也没放下书简,而云羽年倒是自得其乐。不是在御花园中放纸鸢,就是在殿中与一众宫女们一起踢毽子玩耍。

每日早朝之后,她便站立在角楼上往下眺望。

“翁主啊,您每日都来这里,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侍女翠儿十分好奇,顺着云羽年的目光向下望去,只看见散朝时群臣离去的北影。

云羽年笑而不答。

凌子悦正行出前殿,他的背影修长优雅,与那一众老朽天壤之别。

云羽年的目光随着凌子悦越拉越长,她踮起脚来,当凌子悦完全离开她的视野时,云羽年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翁主,陛下下朝了,您要不要跟卢公公说一声,与陛下一同用膳啊?”

“不用了,有我在,他的脸会更冷。”云羽年蓦然转身,“听闻前几日帝都中有击鞠大赛?”

“是啊,比赛的都是名门子弟,就连凌大人也是其一。”

“他赢了吗?”

“没有。他与士子们在一起,那里比得过军队里的那些蛮夫啊!”

“什么?之前他在上林苑坠马就伤了脚踝,这会儿又和那些军中勇夫击鞠……他没有受伤吧?”云羽年担忧了起来。

“没受伤啊,只是听闻那场击鞠之后,凌大人与德翎驸马忽然熟稔起来了。”

“哦……”云羽年点了点头,方才从角楼上望下去,凌子悦走路的模样也不像是受了伤。

“翁主,你真不明白?”翠儿扬起眉梢,眼中有几分暧昧。

“明白什么?”云羽年不明就已。

“德翎驸马府中多少貌美的歌姬舞姬?凌大人只怕是掉入销魂窟了。”

云羽年眉心一皱,怒叱道:“下次再提这等污秽之事玷污了凌大人的名声,别怪我拔掉你的舌头!”

“是!是!奴婢知道!翁主恕罪!”

暖春就快过去,初夏的枝头绿意盎然。

云澈来到殿外,日光柔和地落在他的脸侧他的肩上。他深深吸了口气,蓦地回身问向卢顺,“凌大人呢?今日怎么没来见朕?”

“陛下,散朝之后,老奴瞥见凌大人与一位郎官站在前殿那儿谈着什么呢!”

“郎官?”云澈扬起眉梢,来到墙沿向下望去,果然见到凌子悦唇上噙着笑意与一位年轻郎官相谈甚欢。

“那是何人?”云澈扬了扬下巴。

卢顺踮起脚来一看,低头道:“回陛下,那便是侍郎张静之子张书谋。”

“他就是张书谋吗?”云澈若有所思,这个张书谋与子悦交谈时,毫无谄媚之象,举手投足间颇有气度,云澈无需与之面对面交谈便能对其为人略窥一二。

他侧目望向卢顺道:“不是有个议郎的缺位吗?就让张书谋补上吧。”

“是。”

云澈按在围栏上十分用力。

“卢顺,你知道吗……朕身边有许多人,他们连成一道墙,高耸入云,朕的目光撞上这道墙时,痛的要命。”

“陛下……”

“他们不想要朕看见他们以外的人,不想朕了解墙那一面是怎样的景致。所以朕只好放开她……让她替朕去看个清楚。”

云澈扯起唇角,转身行入殿中。

与张书谋拜别,凌子悦转身走向宣室殿。不知道自己与张书谋话谈了这么许久,云澈会不会等的不悦。

路过偏殿时,凌子悦听见御花园中传来女子的笑声。如同铃铛花般一串一串,连带着凌子悦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别过枝头,凌子悦看见云羽年在小径上奔跑,衣袖随风摇摆,她仰着头,望向天空中的那只纸鸢。

这只纸鸢是凌子悦做给她的,没想到她现在还留着。

“翁主小心!”

“翁主……”

也许是跑的急了,云羽年哗啦一声摔倒在地,她缓缓坐起身来,手掌被小径上的石子划破。宫婢们纷纷赶过来将她扶起。

“不用,我没事!”云羽年转过身来,只见那风筝摇摇晃晃落在了枝头。

“我的纸鸢!你们快给我把它摘下来!”云羽年来到树下,十分着急。

“来了!翁主!”内侍找来竹竿,要将纸鸢从枝头杵下来。

云羽年看见竹竿忽然生起气来。

“你们要将我的纸鸢杵破了吗!就没有会爬树的!”

内侍与宫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云羽年仰着头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来吧。”凌子悦笑着拨开人群,来到树下。

“凌大人。”

宫人们纷纷弯腰行礼。

“子悦,是你!”云羽年破涕为笑。

“好了,只是纸鸢罢了,我替你将它摘下来。翁主一生气,这么多宫人都诚惶诚恐了。”凌子悦笑着撩起衣摆别在腰间,爬上树去。

“子悦!你小心啊!那纸鸢我不要了,你下来吧!”云羽年看凌子悦越怕越高,心中反而害怕后悔了起来。

“没事,就快了。”凌子悦小时候与云澈可没有少爬树,宫中的鸟蛋可都被他们俩掏完了。

凌子悦一手抱住树干,另一手伸长去够纸鸢。

下面的宫人们个个神色紧张,伸长了手臂生怕凌子悦摔下来。若是凌子悦在御花园中有个什么闪失,只怕他们都要掉脑袋啊!

好不容易凌子悦终于触上了那只纸鸢,将它从枝头拨弄了下来。

云羽年却连看都没有看那纸鸢一眼,始终望着凌子悦的背脊。

“你们在干什么!”低沉的呵斥声传来,所有人为之一震。

48、星斗坠落

“陛下!”

“陛下!”

“子悦!你在上面做什么!你们还不把凌大人扶下来!”云澈遥遥看着凌子悦攀在树上,心中一阵胆颤。

他曾亲眼见到她从马背上落下来,此时此刻,那样心弦欲断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宫人们纷纷涌到树下,可没有人能够到凌子悦。

“陛下,微臣无碍!”凌子悦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滑下来。

云澈却失去了耐性,待到凌子悦刚来到他头顶的位置,他便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抱了下来。

“陛下!”凌子悦大惊,落地时挣脱了云澈的怀抱,向后退去,紧接着跪下行礼,“微臣怎敢劳烦陛下!微臣惶恐!”

云澈颔首,望着凌子悦的头顶。此时他们二人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无比遥远。

“你若真知道惶恐,就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堂堂谏议大夫上树替女人摘纸鸢成何体统!”云澈的暴怒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云羽年也呆住了,她从未见过云澈对凌子悦发任何脾气。

“替女人摘纸鸢”,也许云澈责骂的并不是凌子悦,而是她云羽年吧!

“朕在宣室殿内等了你多时,许多要政本欲与你商谈,你倒好!”

凌子悦的头越是低,云澈的愠怒便越重。

“起来!”

完全失去耐性的云澈一把将凌子悦拽起。

“这些个宫人竟然任由朝中的谏议大夫上树摘纸鸢,每个人都去领二十大板!”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宫人们跪了一地,只有云羽年捧着纸鸢站立在原处。

凌子悦回过头去,便看见云羽年孤零零的身影,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般地茫然无措。

“陛下……陛下……”

凌子悦越是要挣脱云澈的手,对方便扣的越紧。

“陛下……”凌子悦的手腕就快被云澈捏碎了,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试图掰开云澈的手腕。

沉着脸色的云澈终于松开了手。

凌子悦止住了脚步,执着而认真地向云澈行君臣之礼,“陛下方才见到羽年翁主,未曾有只字片语,只怕陛下因为微臣迁怒翁主。这一切仅仅是微臣擅做主张,并非翁主的过错。请陛下宽待羽年翁主。翁主虽然平日有些骄纵,但心思纯净简单,陛下若是能静下心来欣赏,自然能发觉她的好,呵护她,珍惜她……”

“那么你呢?凌子悦?”

两人立于角楼上,忽然起风了,哗啦啦横行而过。

宫人们下意识用手遮挡,衣摆被牵起像是有无形的力量要将他们拽走。云澈却对这一切不为所动,没有什么能动摇他内心深处一丝一毫。

凌子悦颔首不语。

直到风停了,日光垂落下来,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走吧,朕有些事想同你说。”

云澈转身,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期待过凌子悦的答案,又或者他知道她给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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