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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22)

巫汤猛地站定脚步,厉声道:“派人去盯着!若公子罢真意动,想寻那贱婢,吾定要一同登门!”

那亲信心中一寒,复又一喜,高声道:“主人法力高深,必能胜那贱婢!”

巫汤冷冷一笑,不过是个新巫,又能有多少手段?况且真要比拼巫法,他可是有不败灵药的……

※※※

这两日,石淳面上笑意就未曾减过。短短几天,又有好几家求上门来,其中还不乏景氏这种本就有私巫的大族。巫苓的名气,看来也是一日大过一日。长此以往,别说对公孙,就是对郑国也大有裨益。

不过高兴归高兴,该注意的事情,却也不能放松。现在登门的,都是看在巫苓面上,而巩固这份情谊,就要靠公孙和他的手腕了。把名录看了又看,石淳终于下令道:“把乐者都唤来,吾有吩咐。”

那些从郑国带来的乐伎,也是物尽其用的时候了。

被招至前院时,伯弥心中有些不安。这几日巫苓频频外出,本是接近公孙的大好机会,怎料密姬癸水一直不停,又闹得卧床不起。伯弥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这种隐疾,总不好让公孙前来探望。如此耽搁下去,她要何时才能荐枕席,成为公孙妾侍呢?

不过再怎么焦急,伯弥也不敢在家老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毕恭毕敬的随同伴一起跪地行礼。礼毕之后,石淳也没让这些女子起身,反而肃容道:“尔等本为隶妾出身,却不愁吃穿,得府中精心教养,为了什么,都应心知肚明。如今正是用到尔等之时,进了大夫之家,定要恭顺听命,切莫丢了穆氏脸面。”

伯弥浑身一震,差点抬起头来。什么,这就要把她们送人了?公孙的病不都还没好利落吗?怎么会如此之快……

“伯弥。”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伯弥强自镇定,展颜笑道:“下妾在。”

石淳眯着眼睛盯了她片刻,淡淡道:“你是个伶俐的,莫忘了本。”

他知道了?家老知道自己的心思,却还不愿让她留下?伯弥的指甲都陷入了手掌,死死压住了颤抖,跪伏在地:“奴岂敢。”

见她那副柔顺模样,石淳哼了声,又一个个点了其他人名讳。乐伎是上不得台面,却也未必不能受宠。总归要叮嘱一二,别心思太深,眼皮太浅,坏了公孙的大事。

一个个安排妥当,他才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伯弥起身时,腿脚一抖,险些没能站稳。定了定神,她一如往日挺直了腰杆,向外走去。只是当离开前院后,她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连仪态都不顾的了。必须让密姬知道此事!自己要是走了,又有谁能帮她固宠?只要说透了,还有机会的!

“阿姊,你身体可好些了?”几乎是扑到了榻边,伯弥急急问道。

密姬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颤巍巍道:“月事还没止住……”

为何会流血不止?她还如此年轻,难道大限要到了吗?

伯弥牙关微颤,突然道:“不若请巫苓过来看看?有她在,公孙说不定也会前来……”

“不!”密姬哽咽一声,“吾这样子,怎能让公孙瞧见……”

见她那副绝望神情,伯弥脑中一动,低声道:“吾,吾有一方,或可治阿姊这病……”

密姬脸色显出喜意:“你有法子?灵验吗?若能治好,吾定把你荐给公孙!”

听到这话,伯弥的手突然不抖了,一股热流顺着喉腔涌上,让她脸颊都微微发红:“阿姊放心,吾这便去取来。”

侍候密姬重新躺下,伯弥才缓缓出了门,去的却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下人居住的侧屋。找到那跟自己相熟的婢子,她把人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婢子面色忽变,慌忙摇头,似要抽身而去,伯弥一把拉住了她,把一支金簪塞进了她掌中。

那婢子面上顿时显出犹豫神色,迟疑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见她那副贪婪又畏惧的模样,伯弥唇边露出了浅浅笑容。

半个时辰后,那婢子跟西厢洒扫的小婢们有说有笑出了院落。远远站在一旁,伯弥盯了许久,确定无人后,才如灵巧野兔,闪身钻进了房中。这几天,巫苓等人白日都要外出,西厢无人守候,只有那些洒扫的小婢。现在连她们都被骗了出去,可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伯弥只觉心跳的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堆摆放着陶罐布袋的角落。那东西在哪儿藏着?可起死回生,救人性命的灵药,定不会放在外面!一个又一个袋子被打开,草籽、树叶、根块……每个袋子她都细细查过,却始终找不到她想要寻的药物。伯弥额上几乎都要渗出冷汗,难不成巫苓把药带在身上?若真如此,岂不要糟……等等,哪是什么?只见靠近箱笼的地方,黑黝黝的木匣露出一角。

伯弥的眼睛一亮,飞快扑了上去,抽开匣盖。只见一盒形状不一的薄薄根片放在里面,外表还有些烤炙的痕迹。正是这个!伯弥兴奋的差点叫了出来,深深吸了两口气,才极小心的捻了几片,裹在帕中。把巾帕贴身收好,伯弥又把匣子摆回了原位,确定一切跟自己进来时别无二致,她才起身,溜出了庭院。

小小巾帕贴在胸前,似乎有暖意涌动。靠这个,她就可以治好密姬,可以留在府中,可以成为公孙的姬妾。也许有朝一日,她也能生出个小君子,随公孙返回郑国。

一团希望,在心间鼓胀,伯弥走的更轻快了,裙摆飘飘,犹若乘风。

第十九章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悠扬曲调在胸中荡漾,就如那欢喜心声。郑黑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也能懂歌中浓情。眼前女子只出门半日,他胸中思念便以万千,又岂止区区三月兮?

郑黑肱衣衫半解,躺在榻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女子。任那素手轻抚,心潮悸动。

一番诊疗终于结束,楚子苓熄灭了艾条,又拔去病人身上的金针。伸手号了号脉,她终于露出了微笑:“血淤散尽,只要公孙好生保养,喘疾就不会再发作了。”

郑黑肱一愣,猛然坐起身来:“不用针灸了?”

“不用了。”刚刚出诊归来,楚子苓就先替公孙黑肱进行最后一次巩固治疗。经过这么多天的针灸,如今病总算好利落了,她也松了口气。想了想,楚子苓又嘱咐道,“不过酒还是要少喝。”

那女子面上带笑,温言劝告,让郑黑肱心中一紧,突生出股不舍。若是自己的病好了,她还会留在身边吗?还会听他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结吗?还会用那素手,搭在自己腕上吗?

急迫霎时涌上,郑黑肱也不顾身上衣襟大敞,倾身拦在那女子面前:“巫,巫苓,你可愿嫁吾?”

啥?楚子苓简直怀疑自己没听清楚,眨巴了一下眼睛。

见她不似厌恶,郑黑肱只觉心跳怦怦,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吾可带你回返郑国,许你贵妾之位。若有一日,吾妻早逝,定扶你为正……”

取她做妾,还是第一顺位的正妻预备役?楚子苓简直无言以对。后世有人敢这么求婚,明摆着是要讨打的。可是这是后世吗?面前那青年神色专注,目光狂热,称得上一片赤诚。而他给出的允诺,也足够让很多人心动。毕竟他是郑国公孙,是与周天子一脉的姬姓贵胄,他一生之中,又会有几次,如此向女人倾诉衷肠?

只可惜,楚子苓不是那很多人之一。对她而言,面前这人不过是个看诊的患者。

并未迟疑,她摇头道:“公孙错爱了,我并无此意。”

没料到对方如此干脆,郑黑肱呆了一呆,赶忙道:“巫医之事,吾不会让旁人知晓。等回了郑国,你更名也无妨……”

等等,你知道巫者不能娶嫁,还来求婚?楚子苓眉头微皱,却不愿以此为借口,再次直言道:“我对公孙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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