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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259)+番外

司马越可是自诩名士派头,若是见主公亲卫乃是羯胡,还不知如何作想。护卫的人选,也要仔细考量才行。

听梁峰如此说,段钦也不再多言:“主公此行务必小心,身体为要。”

梁峰压住了又开始微微颤抖的手臂,笑道:“思若放心。”

因为有诏令,梁峰也没再上党多停。从这里前往洛阳,最近的道路就是太行陉,一行人自然顺着官道而行,前往高都。

“只是两年时间,官道就通畅了不少。”梁峰如今可没法骑马,只能乘车。崔稷也陪在车中,不时向外看去。

“每次来了俘虏,都先修道路。总归是好过当日。”这条路可是梁峰最放在心上的,怎能轻忽?如今路面坚实了不少,还铺了层砂石,就算下雨也不会冲刷的太过泥泞。加上减震的马车,行走起来就轻松多了。

“听说两条陉道也加固不少?”崔稷又道。

“陉道之间新增了关隘,又修建了几座兵寨,只要派兵驻守,当能万夫莫开。”这也是梁峰筹备依旧的项目,如今吴陵已经搬到了壶关守城,两陉彻底由梁府人马照看,可谓费尽了心思。

“这些,方才是府君根基。当牢牢在手才是。”崔稷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梁峰看了对方一眼。话里的意思,相当明白。不论接手并州的人是谁,都不可避免,要保住上党。而他如今已经植根于此,一点点改变了上党的局面。这就是根基,是依仗。万一真在洛阳召见真的不怀好意,也要分清主次。万不能意气用事。而只要处理得当,就算出了麻烦,也有一郡在手,而这个上党,远比其他郡县,要来的关键。

梁峰微微颔首,闭起了双目。马车吱呀,向着远处的太行关行去。

一匹快马飞驰,冲入了阳邑府衙。还未等马儿停稳,马背上的人就一跃而下,怒气冲冲,大步朝正堂走去。

“主公去了洛阳?”奕延甚至都没让人通禀,就闯了进去。

正在办公的葛洪愣了一下,冲身旁吏员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之后,方才道:“是有此时。已经离开两日了……”

“为何不通知我?为何不拦下主公?!”奕延怒气更甚。这可是去洛阳!主公刚刚能下床,怎堪如此跋涉?而且即便是去,为何不让他随行保护?万一再出事端,可如何是好?

没料到奕延会这么愤怒,葛洪愣了一下才道:“那是面圣,如何阻拦?奕都尉,你莫要太过担忧,此次崔主记也随府君同行,还有五十多护卫,当能周全……”

周全什么?绕过他的周全吗?!心中痛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奕延面色凝沉:“我要追去,随主公入洛!”

这下葛洪可坐不住了:“荒唐!那是面圣,怎容你胡来?!而且太原局势刚刚扭转,还有仗要打,你这个一军主帅走了,让其他人怎么办?!”

这话奕延又如何不知?双拳紧握,他僵在了原地,似乎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撕扯。主公不愿他随侧保护了,主公是决意要让他远远离开吗?

葛洪见状,连忙道:“事分缓急,如今祁县才是关键所在。多你一个进京,又有何用处?但是太原就不同了,七月可是还有日食的,等到日食过后,祁县军心定然会乱,到时才是进攻的绝佳机会!难不成你要为了这点小事,耽误大局吗?!”

就连葛洪都说出了这么一大堆话,奕延哪还有反驳的余地。沉默良久,他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掌,也不答话,转身而去。

看着那人沉重的脚步,葛洪心头一松。旋即又皱起了眉峰。这次进京面圣,看来还是有些危险,否则奕延又怎么担忧至此。

唉,并州的局势刚刚好转,只盼朝堂之上,不会再闹出事端吧。

第188章 入洛

从太行陉到洛阳, 一路并不怎么安稳。陉道本就崎岖, 加之换了牛车, 更是煎熬。然而这次,梁峰却没体会到多少颠簸,只因一路上, 他陷入昏睡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平日。就算有姜达跟着,也束手无策。

这就像一种戒断反应的余韵,不那么激烈,但是持续不休。带来的还有心情低落, 乏力抑郁。就算脑子里明明白白的知道原因所在, 依旧无力摆脱。

其实从寒食散的服用效果来看, 像是某种古柯类药物的兴奋反应。能让人神思清明,性欲高涨, 情绪暴躁。但是戒断, 却比古柯要猛烈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掺杂了重金属毒物的附加作用。

为了这个, 梁峰还专门问过姜达。不过深明药理的姜医生也说不个所以然,只因寒食散丹方太多,那些懂得药理,自行配药的士族子弟还勉强控制药物成分。药坊中买的,实在说不清道不明,鬼知道里面都掺杂了什么。

就这么昏昏沉沉,小小的车队一路驶进了洛阳城。与太康年间的洛阳不同,如今这个泱泱国都,已经被战乱毁的不成样子。一路上净是残垣断壁,连行人都面有菜色。之前张方挖地三尺,大肆劫掠的后果,至今都未曾消退。

然而过了外城,进入内城之后,气氛就渐渐好了起来。虽然在乱战之中,这些公卿宅邸,官署台阁也有影响,但是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们恢复往日的生活。那些桐杨夹植,斋馆敞丽的“贵里”,无论何时,都不会以破败的姿态示人。

梁峰一行,住进了官邸之中。虽然是觐见,但是朝会并不是每天都有的。自汉景帝以来,循例乃是五日一朝,称为“常朝”。也就是每过五日,皇帝会集中召见一次臣属。而且这样级别的政府会议,也不是谁都能参加的。故而有资格参加常朝的京官,才会被唤做朝臣。

梁峰乃是上党太守,不在朝臣之列。要想面圣,只得听宣。下次常朝还在三日之后,这段时间,他只能乖乖待在官邸之中。

按照道理,梁峰也可以趁此机会走访一下在京的亲朋好友,甚至疏通门路,探明天子招他前来洛阳的真正原因。可惜,梁家几代没人当官,洛阳之前又大乱了不知几回。从洛阳到邺城,再从长安到洛阳,那些辛辛苦苦跟随行台移动的百官,死的死散的散,十去五六。莫说是梁峰,就算让崔稷来,也不一定能弄清楚朝中的人事动态。

这样一抹黑的情况,还不如窝在官邸养病。然而梁峰没有动作,倒有旁人先找上门来。

一封请帖送至官邸,当朝司空王衍,请他赴宴。

面对这张请帖,崔稷轻叹一声:“怕是太尉的主意。”

王衍此人一贯钻营,从武帝时期就官路亨通。建树罕少,名头甚大。因为才华横溢、容貌俊雅,又精善玄理清谈,更是成了士林之典范,名士之楷模。在司马越入朝主政之后,就把他引为心腹。司马越终究不是武帝直系,想要用关东士族,还是力有不逮。只能依靠王衍这样的名士效应,来中和自己血统上的缺陷。

这样的偏重,更是让王衍声名鹊起,也让他所在的琅琊王氏随之水涨船高,就连他的弟弟王澄和族弟王敦也身居高位,极得司马越重用。

如今梁峰刚刚到洛阳,就有这等大人物宴请,想也知道应是司马越的意思。

“司空有请,自当赴约。”梁峰笑笑,扔下了请帖。

都已经走到这步了,还避讳什么?乖乖送去,让人家好好瞧看吧。顺道也好摸一下底,看自己前来洛阳究竟为的是什么。

崔稷也知道势在必行,又叮嘱道:“王司空为人清雅,乃名士之首。府君气度上佳,当能得他青眼。不过佛道之事,还当避之……”

王衍崇尚道家经义,又最善玄谈。若是在这种宴会上牵扯到佛道之争,怕是还没打出名堂,就要被人一顿讥讽,闹出笑柄。如此一来,可就不妙了。

“这种事,是想避就能避开的吗?”梁峰反问道。

崔稷立时没了言语。是啊,若是人家有意刁难,又怎么能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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