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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344)+番外

段钦吃了惊:“这……这岂不是自毁城墙?”

辛辛苦苦训练了五年,成为合格兵士之后,再放任他们退伍?还把农田分给他们?人人都去种地了,兵从何来?!

“天下又有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梁峰反问道,“五年之后,旧人退伍,难道就没有新人补上吗?再说这些人回到乡野,会忘了长久操练的本事,任人欺凌吗?”

段钦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这是要……藏兵于民?这野心,也太大了些!是了,百姓求的不还是安居乐业?服过兵役,赚足田亩,回到乡间安稳度日。兵是转成了百姓,但是这些人心中的血性却永远留了下来。若是真到了危机时刻,主公登高一呼,他们会任旁人夺其田产,毁其家园吗?

秦国举国为兵,也不过如此了!

而这样的做法,又能让士族的私心彻底破灭。能为庶民,何必为奴?甚至不用清理,各家就会出现逃奴。这些人都是隐户,未曾入士族户籍,谁能拦得住他们!到时恐怕非止并州,天下流民,皆要入主公治下!

可是这些擅长作战的百姓,是否会成为隐患?一旦出现兵乱,他们可比寻常草寇更难对付!

像是察觉到了段钦眼中的犹豫和不安,梁峰一哂:“昭明德,建太平,举俊才,兴学官,三公有司或由穷巷,起白屋,裂地而封,宇内日化,方外乡风,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弩之过也。”

段钦熟读经史,立刻想起了这话的出处。此乃《汉书》所载,吾丘寿王答公孙弘之言。公孙弘建议汉武帝禁绝民间使用弓弩,以防百姓造}反威胁郡县。而寿王对曰,威胁天下的,从不是弓弩,而是恶政。战争时,用兵器阻挡侵略,安居时,则用弓弩制服猛兽,这才是兵器原本的用途。当年秦国禁止百姓使用刀兵,他们不仍用手中的农具,反抗暴政吗?因为寿王进言,汉武帝才没有下令禁止民间用弩。而汉弩之强,甚至今日亦不能敌!

百姓的能力,其实从不是乱世的根由。吏治是否清明,才是关键所在。能在这样的乱世中,讲出这等话,胸襟气魄,实非常人能及!

段钦深深吸了口气:“主公有此一念,何愁霸业不成!”

梁峰自己却心知肚明。汉唐时,对于武器的控制都颇为松散,也没影响其盛世的诞生。相反,严格施行兵器管制的元朝,还不是未满百年就被一个放牛娃、游方僧领兵推翻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才是符合社会历史观的答案。

想要依靠士族,终归是一条短暂且荆棘丛生的道路,不是被吞噬就是被同化。这天下百姓,方才是最值得依靠之人。在这之后,并州还要面对鲜卑胡马,不知有多少年的仗要打。他怎能让这一州之地,只剩下不堪一击的孱弱百姓?

倚在凭几之上,梁峰道:“此事,要尽快理出方案布告,趁佛诞之际,广为流传。趁着王浚攻来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张宾是正宫,那奕延是啥?呵呵,他当然是奸妃!

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

陛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哇!(撕心裂肺状

奕延:>///<

梁峰:……

第257章 防备

洛阳城的深宫内, 司马覃呆坐在灵芝池畔, 望着面前浓翠浅碧, 久久无言。御园景色,一日美过一日,就如这孟夏熏风, 带着股可人生机。可是他却觉不出半分快慰,骨子里的寒意,更是一日胜过一日。

自上月开始,他身边就多了几名宫人。这是太傅司马越专门派来侍奉他的女子,教他通晓房帷之事。此乃宫内常例, 当初惠帝便是十三岁时知人事, 侍奉他的还是武帝后宫的才人谢玖。也正是那名女子, 诞下了后来的愍怀太子。

他今年也是十三,刚有初精, 若是与那些女子交媾, 是不是也能诞出子嗣?然而惠帝身旁, 有父皇照拂, 他呢?司马越送来那些女子,为的究竟是什么?

他还未曾大婚。司马覃内心深处,一直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当年若是不从司马越之命,说不定他早已埋骨荒野。可是那人会让自己安稳成婚,拿回朝政大权吗?也许,他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此等情势下,任何子嗣出生,都不过是为他的棺椁敲上一枚钉。一个襁褓中的太子,岂不远胜难以掌控的天子?

他不能让这些宫人怀孕。小皇帝的手,不由自主抓住了膝头。伪帝已被司马越剿灭,若不是贼匪在豫州作乱,让他无法返回洛阳,说不定此刻洛阳宫中的戒备,已经再升数级。现在他能以给先帝服心丧为由,拒绝这些宫人,等司马越回来之后,这理由又能用上多久?

在这半年内,他也暗自与一些大臣有了接触,但是这些人是否可信,又能否胜任,谁也无从得知。就像当年被魏武帝囚在许都的汉献帝,就算有身为车骑将军的丈人董承,不也败的一塌糊涂,连身边亲信都护不住吗?他却连妻妾,都无处可寻……

“陛下……”

有声音在耳畔响起,司马覃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没敢表露心中畏惧,他缓缓抬头,只见侍奉自己的小黄门立在身侧,低声道:“……王司徒求见。”

王衍又想做什么?小皇帝压下厌倦,低声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大袖飘飘,丰神俊朗的男子步入了御园。只看模样,很多人怕都猜不到他已年过五旬,再看风姿气度,更不会有人料到,此人生性如此可厌。看着对方脸上得意的笑容,小皇帝抿了抿唇,开口问道:“王司徒面带喜色,可是有什么喜事?”

王衍潇洒的一拱手:“陛下,是有大喜。豫州王弥部被苟将军击破了大营,乱军已经群龙无首,不日即可清缴干净!”

什么?!小皇帝心里咯噔一声,乱兵要平了?那司马越是不是也要回洛阳了?嘴唇颤了一颤,他扯出了一个笑容:“多亏太傅统御得当。这次功成,当再行封赏……”

这也是王衍入宫面圣的原因,轻咳一声,他道:“太傅一力剿灭伪帝,又平乱军,实在劳苦功高,堪为国朝砥柱。当进晋丞相!”

又一个丞相!小皇帝动了动唇:“这个自然……”

王衍的话还没说完,又道:“还有兖、豫、司、冀、荆五州重镇,亦当由太傅牧之。”

这是要兼任五州的州牧?身为宰相,再任州牧,他除了这身衮冕,还差什么?怕是只差一个监国的身份了!

小皇帝死死压住了身上颤抖,笑着颔首:“……是当加封。”

见天子点头,允诺了两样封赏,王衍也在心底舒了口气。最近他私心颇重,为弟弟王澄和从弟王敦讨了个荆州刺史、青州刺史的职缺,哪能不费尽心力,在司马越面前表一表忠心呢?

只是这还不够,王衍又笑道:“还有冀州,兵祸减消。还是宁北将军奕延出马,才解了清河之围。丁刺史想要举他为都尉。”

这话,其实并不尽然。从军报来看,幽州王浚也费了不少功夫剿匪,但是王浚这个太原王氏,跟王衍本就不怎么对付,对方又如此势大,怎能把便宜尽数让出?倒是那羯将奕延,打的出色异常,手中又兵少将寡。据他派去的魏郡太守王屏所言,这人最喜官爵,野心不小,是个可以拉拢的人物。不如加个西部都尉,兼镇冀州?反正司马越也领了冀州牧,王浚怕是没法屈就都尉之职。

他竟然推了奕延?小皇帝对于这个羯人,是有印象的。这不是梁子熙手下重臣吗?怎么短短几月,就投了王衍麾下?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利禄无法动摇的忠心吗?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小皇帝愣住了。对啊,他是名正言顺的大晋皇帝,虽然手中没有实权,但是未尝不能用丰厚利禄,诱的人心动……

“陛下?”王衍没有等到回答,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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