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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369)+番外

然而梁峰色变,却不是因为王隆的话。他想到了数年前,奕延就曾送过他玉佩,也是亲手琢磨的。那现在这佛像,是用来做什么的?

心头就像被狠狠揉了一把,泛着酸楚和疼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从未缺过配饰,那玉佩究竟放到了哪里,也没有丝毫印象。又何必费时费力,为他雕这些……

然而握着玉佩的手,抓的更紧了。梁峰在又看了一眼昏睡中仍旧眉头紧锁的男人,对医官道:“继续包扎。等到诊完了,立刻报我。”

身体轻轻一颤,奕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倒不是睡足了,而是火辣辣的痛楚像是锻打挖凿,让他不由自主逃出了梦乡。然而醒是醒了,他却觉得动弹不得。身上像是被撕成数块,又拼凑起来,疼得难以忍受。与疼痛相伴的,还有脑中嗡嗡响动。让他鼻腔发堵,口中干哑,连喘息都异常困难。

他这是怎么了?

木愣愣的躺了片刻,奕延终于想起了昏倒前的那一幕。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击,他身体一弹,想要坐起。一旁传来了个声音:“你刚缝完针,好好躺着。”

奕延浑身都僵住了,也不敢动作,只得一点点扭过颈项,向身旁望去。只见榻边,摆着一个小案。一人倚在那里,向这边望来。

那俊雅眉目,清亮眼眸,半年多来只有梦中才能得见。可是现在,那人就坐在他身侧,眉眼之间,似有倦容。

“主……公……”嘴唇颤了两颤,奕延挤出了声音。

然而下一瞬,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费力低头,向身上看去。这一看,奕延脸上变了颜色。他身上没穿什么衣服,只有满满绷带,一条薄被虚掩在腰间。他被送进医院了?他在主公面前昏过去了?就那么身打扮?

看着面前青年脸上五颜六色,狼狈懊恼的模样,梁峰起身,走到了榻旁。

“下次,要在你身边捆一排勤务兵。有伤不治,还非要拼死拼活赶回来,你是嫌自己命大吗?”梁峰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浑身大小伤痕二十余处,见骨的就有六道。再多熬几日,也用不上医官了。”

看着那人冷峻面孔,奕延的唇又抖起来了:“末将……末将下次定然……”

这简直不像是外人面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冷面将军了。梁峰腔子里有哪处颤了一颤,摊开右手,把一件东西递在了奕延面前:“这是你雕的?”

奕延不由自主伸手摸向胸前。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层厚厚绷带。

这东西,被主公发现了?

还没想好怎么应答,梁峰又开口:“是要送我的?”

这次奕延面上更红了,但是还是挣扎着点了点头。

梁峰挑起了嘴角:“女人才带佛啊,男人该带菩萨才是。”

还有这种说法?奕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狠狠抓住了身下被单。然而正在这时,对面那人叹了口气:“也罢,它能护你平安,应当有些用处。”

说着,他挑起新换的红绳,把那玉佛挂在了颈间。

这是配饰,不该挂在颈上的。然而当那线条柔美的佛像,与那清雅俊美的面孔辉映之时,奕延脑中有什么绷断了。

猛地从床上撑起身,他一把抓住了梁峰的手臂:“主公……主公你应了?”

梁峰的眉头都拧起来了:“你刚缝过针,想崩裂伤口吗?!”

他声音虽然严厉,但是并没有否认,更没有拒绝。奕延脑中乱成了一片,手上突然用力,把人扯进了怀中。

梁峰站在榻边,根本没有防备,这一下连站都站立不住。而奕延重伤过后,体力也极为虚弱,被他带到,两人就这么栽倒在榻上。

见鬼!梁峰一惊之下就想起身,这一撞太狠了,说不定要压坏伤口。可是那双手却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一样,狠狠的拥住了他。

一个让人窒息的拥抱。

梁峰停下了挣扎。他感觉到了,身下那人正在颤抖,抖的如同风中残烛。贴得太近,他的脸正埋在颈间。一抹湿意,沾染在了他光洁的颈项上。

那人哭了。无声的,带着卑微和颤栗,淌下泪来。这是惊喜,是委屈,是懊悔,是伤痛?梁峰猜不出,也无暇分辨。

一颗心,被黏在颈间的湿热烫平了。所有挣扎,所有忌惮,所有苦恼和不甘,都化作了一缕青烟。梁峰放松了身体,轻轻环住了那颤抖不休的身体。

他错了,错的厉害。这不是一个可以任时间慢慢消磨的世界。就算是养尊处优的士族,也活不过半百,上了战场,更是朝不保夕。也许只是一个错身,就成了诀别。

而他,怎堪容忍,如此离别?

不过数十年罢了。梁峰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第276章 猜疑

幽并之战, 在司马越身死之后, 就成了洛阳朝堂关注的首要大事。然而真正落下帷幕, 奏报送抵御案,身处皇宫的天子却未曾露出半点喜色。

王浚暴死,着实让人松了口气。此子狼子野心, 手下鲜卑兵马更是凶残成性,先后屠戮了邺城、长安,杀人无算。若是有机会前来洛阳,说不好也会故技重施。而作为大后方,幽并冀三州不再生乱, 对于洛阳的稳定也有极大好处。

只是这一仗, 胜得太过轻松。

一旁, 刚刚升任太尉,仍旧站在朝臣之首的王衍低声道:“这反间之计着实精妙。陛下, 并州初胜, 当早作安排。”

司马越意外身死, 并未对王衍造成任何影响。相反, 因为之前司马越和苟晞交恶时,他两不相帮的态度,让小皇帝放松了戒心。加之骤失司马越这个顶梁柱,朝中也需要身份地位相当的人作为替代。几经斟酌后,小皇帝还是任用了这位名士之首。

对于这样的委任,王衍并未推脱,更是主动帮助苟晞,让他引兵入洛阳,把司马越的王妃、嗣子统统赶回了封地。至于这群人回程之时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王衍哪会在乎?如此一举,算是彻底讨好了天子和新任的豫、兖、青三州大都督,落下了实打实的好处。

只是这高位,并未让王衍显出轻狂,甚至还更收敛几分。就像此刻。奕延杀王屏之事,让王衍气恼无比,更是懊悔自己轻易中了别人的算计。但是给对方使绊子,却是用的这样轻描淡写的说法。

安排?什么安排?是处置还是封赏?这并州都督,是否又成了一个新的王浚,甚至是司马越,有威胁天子的可能?

而那“反间之计”,更是暗藏了不少玄机。

小皇帝面上果真越发凝沉。他刚刚仿照王衍的手法,用离间计逼杀了司马越,还未品尝胜利的果实,北地三州就因一个反间计,地覆天翻。

原来这世上,真有名利财富无法打动的忠臣良将。但是这样的臣子,效忠的可不是他这个天子。连杀两名朝廷重臣,还深入蓟城,把王浚一家都屠了个干净。这羯奴,可曾把天子放在眼中?而能用这员猛将的梁丰,是他能够掌握的人吗?

怀疑的种子,已经落入了心间。小皇帝原以为除掉了司马越这个权臣,总览大权之后,就能一展手脚重整天下。可是实际呢?苟晞暂且没有入朝的意思,几万大军还在豫、兖为自己谋夺地盘。匈奴已经侵占了雍州,打下了弘农、上洛两郡,彻底占领了司州大半。而原本安排在河北,镇守司州半壁的奕延,又撕掉了敷衍的假面,再次投向旧主。

如此一来,孤坐洛阳,他这个天子,又与周天子何异?

原来自己亲手提拔的刺史,也是这副模样。他还有能信之人吗?

可是即便猜忌,司马覃不会把这些表露出来。沉吟片刻,他道:“梁卿此次功高,不如兼领冀州都督,封邑万户,进安北将军。幽州诸军事,暂由辽西郡公段务勿尘兼领。”

只一句话,就让王衍心中有了定数。段务勿尘虽是鲜卑人,但是娶了王浚的女儿,又在并州折损不少人马,对于梁子熙定然心怀不忿。让他暂领幽州都督,就是为了遏制并州的崛起。因此不论再怎么加官进爵,小皇帝对于梁子熙的猜忌和不满也已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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