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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400)+番外

“父皇苦心,族人定会知晓。大业未定,如何能忘却根本?弓马方是我皇汉之基。”

儿子的恭顺姿态,让刘渊心中一松。举起了酒盏,他昂首一饮而尽。温热的酒水,像是抚平了胸中郁结。

并州是难对付,但是梁子熙并非毫无弱点。再过些时日,等到夏收,才是大举兴兵的时机。慈悲为怀又如何,没有万千枯骨,哪来江山在握?他那些妇人之仁,终归会给并州惹来祸患。

目光落在一旁的银壶上,神女拈花含笑,犹如智珠在握。刘渊唇边,也不由溢出一丝冷笑。最重要的,还是大局。唯有并州自顾不暇,他才有些许机会。

人日的官宴办的极其隆重,不亚于元会。各州郡都渐渐步入正规,算得上前景可期。然而宴毕,就有麻烦事找上了门。

与匈奴对峙数年,两方不知交兵多少,死伤几何。连刘渊的亲生儿子,都折了一个。本该死不休,谁料匈奴却派来了使臣,登门拜访,只为联姻!任谁听了,都要怔上片刻。而那使臣递上的文书,着实诱人。

除了尚在闺中的亲生女儿外,刘渊还允诺了异姓封王,掌并、冀、兖、幽四州,擢太尉,加侍中等等厚赏。可以说只要梁峰一点头,北地半壁江山,立刻尽在掌握。

如此慷慨,远远超出晋国小皇帝愿意给出的。刘渊也没丝毫遮掩的意思,大张旗鼓前来,一副盼着与并州修好,劝他改换门庭的架势。

对于这些诱人条件,梁峰只给了一句话:“并州乃朝廷治下,匈奴贼子,不当为谋。”

使臣是不能杀的,怎么来的,就怎么给送了回去。然而刺史府却不能这么轻轻松松放过此事。这来使的时间,实在阴毒。

“天子刚刚迁都,刘渊就如此行事,怕是意在离间主公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段钦眉头紧皱,说出了疑虑。

“拒婚之事,转眼就能传入天子耳中。这样的计谋,未免粗率。”梁峰实在有点猜不透,刘渊这么做的目的。

这个伪汉皇帝,可不是心思浅薄之辈。跟并州打了这么多年,他也该了解自己的脾性。怎么可能贸贸然冲出来自取其辱?

张宾冷哼一声:“伪汉此举,确实是离间,不过不在主公的应答,而在天子心思。若是天子生疑,怕是要给主公指婚,嫁司马氏宗女入并州了!”

这下,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张宾说的半点不错,如果天子真的对并州产生疑虑,那么首当其冲,就是要示好拉拢,进而控制婚姻大事。天子赐婚,可是件麻烦事。一旦答应下来,对于并州,乃至梁府都会产生莫大影响。而不答应,这根毒刺才彻底扎入了小皇帝心中,以后并州若是同匈奴开战,恐怕连个援兵都寻不来。

更严重的是,若是拒绝了婚,怕是会引得那些心向朝廷的士人,对梁峰的忠诚产生怀疑。现在可不是自立的时候,一旦并州内部出现混乱,事情可就麻烦了!

段钦反应极快:“主公当先一步订婚!”

消息从洛阳传到寿春,再从寿春返回洛阳,最起码要花上数日时间。若是能趁此机会,在并州士族中择一贵女,下聘求亲,困局立解。如此一来,就算小皇帝想给主公指婚,也不可能了。司马氏宗女虽然身份高贵,但是士族婚约不容践踏,更何况主公还是一方诸侯,谁也不敢在这上面挑刺。

而婚事定下,对于并州内部的团结,也极有帮助。若是可能,多娶几个,更有大有益处。可以说简简单单一招,就把所有阴谋破尽。

“可惜王中正身故,否则娶个王氏女,也未尝不可。”张宾遗憾道。

去年年末,王汶客死兖州。重病一年,这消息着实不算意外。不过王汶身死之后,梁峰同太原王氏那点善缘,也断了个干净。再想结亲,恐怕谁也拉不下脸来。

“孙氏、高氏、裴氏,也可做备选。抑或从低一品的士族中挑拣一个。主公如今身份地位,不愁娶不来贵女。”段钦如今可不怎么看好太原王氏了,毕竟王浚灭门之事还哽在那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门第还是其次。主公若选,当以品貌为先。”张宾说的更直率。娶妻当娶贤,若是娶个吕雉那样的,还不如不娶。如今梁荣这个嫡子长子,是主公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万万不能因为继母品性,横生枝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净是忠言。梁峰却一直未曾答话,过了半晌,方才道:“事关重大,容我仔细思量一番吧。”

段钦心中咯噔一声,只觉有几分不妙。这可不是主公第一次推拒婚事了。然而今日不比往常,若是小皇帝真的先一步指婚,那么麻烦就大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主公可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啊!

看来,该找那人,劝一劝主公了。段钦暗自握住了拳头,也把那点忧虑,压在了心底。

第301章 规劝

“奕将军, 我家主人有要事相商, 请你过府一叙。”

从大营归来, 刚进城门,奕延就被段府管事拦了下来。虽然同为主公心腹,但是两人一文职, 一武序,身份敏感,私下里并无太多的交际。“过府一叙”这样的事情,更是从未发生。

奕延认识段钦的时间不短,知道对方不是无事生非的家伙。专门侯在这里, 必然是有要紧事情。因此只是微一皱眉, 便打马随那管事向段府行去。

段钦身为刺史主簿, 在晋阳城恢复正常秩序后,就被赐了官邸。宅院距离刺史府颇近, 算不得奢华, 但是能出府独居, 足见使君厚爱。

可能是得到了通禀, 奕延赶到段府时,段钦已经守在门外,亲自相迎。两人身份相当,这也算应有之义。见奕延下马,段钦快步迎了上去:“冒然相请,还请奕将军见谅。”

“段主簿客气。”奕延规规矩矩回了礼,与段钦相携走进府中。

来到正厅,分主宾落座,又奉上了茶水。段钦方才叹道:“以将军身份,早就该别府而居了。现在想请将军,着实不便。”

早些时候,晋阳城里百废待兴,诸幕僚都挤在刺史府里,倒也看不出什么。后来局势安定,像段钦这种级别的心腹,都分配了官邸,可接家眷一起入住。仍旧窝在刺史府后院的奕延,就显出了独特。他算得上并州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别说官邸,直接建将军府都不过分。一直住在刺史府中,如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段钦话说的委婉,但是内里的暗指,清楚明白。奕延眉头一皱:“我孤身一人,何必住那么大的府邸。不知段主簿今日约我,有何要事?”

这话题转的,可够生硬了。段钦不以为怪,笑道:“确实是要事。将军应当知晓,匈奴来使之事吧?”

奕延自然知道,也清楚主公当场就驱走了匈奴使臣。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营中待到现在。刘渊纯粹是痴人说梦,纵然惹人发怒,也不至于烦劳段钦找他相商。

似乎看出奕延眼中的疑问,段钦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刘渊老贼此计不在劝降,而在离间。天子刚刚迁都,若是听闻此事,必然疑心并州不稳。因而极有可能,适司马氏宗女入并州。”

奕延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段钦轻叹一声:“将军也应知,天子防备主公,不是一日两日。更别说,下嫁宗女为主公续弦,乃是莫大恩赏,怎能推拒?”

“为何不能?!”那双蓝眸已经凝出怒火,“天子已经逃到了寿春,北地除了主公,还有谁能压制匈奴?就算拒婚,又有何妨!难不成人人都要任司马氏挑拣吗?”

“他毕竟是天子。”段钦不动声色,“若是冒然拒了婚事,莫说跟朝廷的关系再也无法弥补,也会让北地世家心生疑虑。如今主公好不容易请来郗鉴这样的名士,不愿南逃的士人,也在向并州、冀州靠拢。这些都是真正有胆气,有魄力的一时之秀,也是安定北方,稳固基业的根本。若此刻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他们会如何想?司州、冀州那些尚未出逃的高门,又要如何打算?牵一发动全局,若是并州人心不稳,才中了匈奴伪汉的奸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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