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簪缨问鼎(418)+番外

而郗鉴的态度,也不难看出。若是现在自立,怕是会导致人心离散。当年荀彧身为曹营首席文臣,不也不赞同曹操加九锡吗?司马氏得位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正朔未改,难免令人生出忧虑。

一者简单轻松,一者为人作嫁,要选哪个,似乎不难猜。实际上郗鉴能说出这话,颇有些胆气。若是主上心思已定,这样的言论,难免惹其猜忌不快。

然而座上,身着素服的梁峰并未立刻作答。他的目光,也看向了一旁闭口不言的张宾。

知道主公视线中的意思,张宾微微一笑:“天有二日,终为祸患。主公当早做决断。”

他没有给出任何建议。或者说,他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有谋士臣僚都不过是从旁建议,最终做决断的,还是梁峰本人。

他要怎么选?

“竟陵王谋逆,滥杀朝臣。未有顾命,豫章王得位不正。应奉新都王。”最终,梁峰答道。

这也是最适合并州的打算。他需要的,从来不是汲汲权势,为了天子就可抛头颅的士族。不管皇权衰弱到何种地步,只要天子回到洛阳,地位就不容轻贱。而任何皇帝,都不会甘心被人操控。一个不好,便惹来无穷祸事。同样,把都城迁回洛阳,司州就再次成了众人攻夺的香饽饽。战乱频频,又岂是随口说说的事情?

现在并州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压倒一切的稳定。因而奉扬州的新都王为帝,成了最好的选择。

所有抱着亡晋之心的豪强,只会围着扬州撕咬。南渡的浪潮也会愈演愈烈,庸碌之辈和顶级高门都撤退了,留给自己的,不是一心想要平定乱世的可用之人,就是眼光绝佳的投机分子。而这两者,都对大业极有用处。

更重要的是,梁峰知道司马睿的真心。他可是历史上东晋的第一任皇帝,就算立了天子,能消弭他的称帝之心吗?恐怕恰恰相反,挟天子只会让司马睿的欲望越来越大,直至阴害幼帝,自己登基。他可不是武帝的直系子孙,到时候那些讲究身份血统的士族子弟,又会不会任他篡位呢?

当一个王朝只剩下得位不正的继承人,它还算真实存在的吗?

所以这个决断,对于梁峰而言,其实不难。

听到他这样说,郗鉴的眸光亮了起来,赞许的微微颔首。而段钦等寒门出身的官吏,也都闭上了嘴巴,主公的诉求才是他们前行的方向。

只承认扬州行台,就意味着以后任何篡立之人来到洛阳,都是死路一条。若是没了他这个北地霸主的支持,雍州有刘曜,兖州有石勒,徐州自有司马睿从旁“关照”。这些私立的行台,又能存活多久呢?

随着信使南去,并州的意志和决定,也堂堂正正传扬开来。

“那个梁子熙,果真识时务。”收到了并州的回信,司马睿着实松了口气。

如今,能在中原腹地占据三州之地的梁丰,已经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诸侯了。有兵有地盘,亦有传扬天下的名望。若是他选择遵奉豫章王和徐州行台,自己这边可就有大麻烦了。

一旁王导却皱了皱眉:“不能就此掉以轻心。并州兵强马壮,就算梁子熙无心权柄,也是大患。太傅还当小心驱使,让其挡在匈奴伪汉之前。也唯有用乱兵拖住并州,扬州才能长远发展。”

这是老成之言。虽然立了新帝,也座上了太傅的位置,但是司马睿在江东的根基并不算稳。北人南渡带来的诸多弊病,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化解的。又逢兵乱和大疫,更是让这脆弱的平衡摇摇欲坠。

好在难缠的司马覃已经暴毙,而且罪责尽数推倒了竟陵王身上。同时司马睿及时派人救治灾疫,得到了不少士族的赞赏。加之拥立新帝,迁都建邺,更是让蠢蠢欲动的江东士族生出了分一杯羹的念头。有了利益驱使,事情就不会太过难办。

只要有人挡住匈奴兵马,何愁扬州不兴呢?

司马睿颔首:“茂弘所言甚是。建邺乃根基所在,自当好好经营。只是一个大司马之位,能否让梁子熙甘为前驱?”

“高位不能,钱粮却可。”王导淡淡道,“听闻冀州曾沿海路运粮,解洛阳之围。梁子熙刚刚占住司州、冀州,定然奇缺粮草。何不以此掐住并州命脉?”

司马睿虽只有中人之姿,但是一听也反应了过来。扬州可是南北转运的要道,不论是海运还是河运,总是避不开的。若是以此为机,制衡并州,未尝不是一条捷径。更何况并州白瓷天下闻名,琉璃器更是一绝,与其通商,还愁赚不到钱吗?如此施为,实在百利而无一害!

露出笑容,司马睿欣然拍了拍王导的手臂:“皆从茂弘所言!若孤有一日登临大宝,必不忘卿之功绩。”

王导哪里敢应,躬身谦让。不过姿态是有了,手段却毫不放松。很快,司马睿派出王敦带兵,攻打徐州。想要斩杀伪帝,消弭隐患。有了扬州和并州两厢呼应,其余几个行台哪还能钻到空子?一时间,纷乱局面,竟然有了和缓态势。

第315章 新局

七月流火,夏日已尽, 天气却未转凉。院中鸣蝉此起彼伏, 吵得人心烦意乱。如此酷暑, 理当想尽办法纳凉。然而眼前的司兵职房,莫说门了, 连窗都关的密不透风,似乎房中之人,根本不在乎这扰人的炎热。

“这两月, 可歇的好?”张宾随口问道。

端坐在张宾对面的, 是一个面容平平, 似有些胡人血统的男子。听到这刺史府数一数二的人物探问,他也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懒洋洋道:“筋骨困乏, 不如在平阳时惬意。”

“部众之中, 也唯有叔明你会有此感吧?”张宾不由失笑。

面前这男子, 名叫沈达,字叔明, 出身并州寒门。因为母亲是胡伎, 故而生得一副胡相。若是往常, 这样的出身样貌, 是无论如何也没法为官的。但是偏偏, 他阴差阳错,成了信陵部众中首屈一指的干将。

之前也正是此人化名支明法,伪作僧人潜入平阳。毒杀刘渊, 阴害刘和,使得匈奴连丧两位国主,大乱一场,不得不迁都远避!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那副僧人模样,戴了发套,留着短须,看起来更像个疲沓军汉,哪有那份建立不世之功的神勇模样?

听到张宾此言,沈达坐直了身体:“参军唤我前来,不是聊这些琐事吧?不知这次要何时动身?”

张宾挑了挑眉,反问道:“叔明以为,这次要去往何处?”

“幽州!”沈达答的极为干脆。

匈奴已经迁都长安,这一挪,司州便有了安稳发展的前提。但是敌人仍旧数不胜数。豫州、兖州大乱不止,幽州更是盘踞在上,威胁着并州和冀州的安全。想要继续扩大生存空间,唯有消灭环侧的强敌。

而这些势力,可没法轻易击破。最简单的法子,还是用间!这可就是沈达的拿手好戏。完成伪汉的潜伏任务,回到并州后,他并未放下功课,早就收集了不少战报敌情,对于周边几州的情势,也了然于胸。

幽州不同于其他州郡,原本王浚还在的时候,能够统和各部,把幽、平两州牢牢握在手中。可是现在,王浚身死族灭,这偌大的地盘,缺少一个实力派的主人,定然要再起波澜。这时候要是横插一刀,怕是能取得不亚于伪汉内乱的功绩。

面对那双骤然亮起的深眸,张宾微微一笑:“幽州确是信陵下一步的目标,但是派你去,实在大材小用。这次你要前往的地方,离幽州并不算远……”

闻言,沈达思忖片刻,突然道:“难不成,是平州?”

张宾击掌:“叔明果真妙算!”

沈达可没搭理张宾的夸赞,此刻,他只觉一腔血都热了起来。平州!这可比料想的还要有趣!

平州原本也属王浚统辖,此时担任州刺史、东夷校尉的,更是王浚的妻舅崔毖。此子出身清河崔氏,才干胆识皆是不凡。王浚身死后,幽州便落在了段务勿尘手中,他怎能甘心?因此挑拨两者奸攻,破坏幽、平联盟,可比单纯扰乱段部鲜卑内部,更为有力。

上一篇:入妄[反穿书] 下一篇:投资人生[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