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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436)+番外

宽大的屏风当庭展开,每扇香檀木屏风上端,都点缀了一块透亮琉璃。而且那琉璃色分七彩,花纹繁复。放在殿上,简直莹莹生辉!

相传东吴会稽王孙亮,就曾有过一座琉璃屏,镂作瑞应图一百二十种。不过既然能镂刻,就证明那屏风并非整块琉璃,而是拼凑出的图样。而眼前这屏风,全然不同。上面缀的琉璃混若一体,几乎有屏风三分之一大小了!这么大块平直琉璃,何人曾见过?更别提那美妙色泽和精致花纹。

然而这还不是唯一的贺礼。随后还有三百匹锦,两尊白瓷香炉摆上御阶。锦色绮丽,炉身洁白。上面的纹饰都是仙鹤瑞草,看起来更是华美出尘。这样的珍品,蜀锦、越窑都无法比拟,更是宫中十数年未曾见过的宝贝。

满朝公卿,各个目露艳羡。如此一来,还有谁敢质疑梁公?

看着下方纷乱人群,司马睿双眼微眯,只觉浑身舒畅。连并州使臣并未献上税赋,都不在乎了。三州本来就战乱不休嘛,无法缴纳赋税入库,也不奇怪。更何况,除了送给天子外,还有一份礼物送进了他府中。这样的奇珍,少说也要上百万钱。又有哪个刺史、都督,舍得拱手奉上呢?

梁子熙果如其言,是遵奉新帝和他这个太傅的。这态度,比什么都重要!

一颗定心丸吃下,莫说司马睿,就连朝堂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见目的达成,司马睿彻底放下了心来,继续与天子一起接受众臣贺献。

典礼进行的不快,但也不慢。当山呼万岁之声响起时,司马睿心中的喜悦,也到了极处。今岁果真不同去岁。没有日食添乱,没有乱兵搅扰。听闻石勒又在兖州大开杀戒,不知还能除掉多少宗亲。若是能替他扫清障碍,这九五之座,还不唾手可得吗?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这个新朝的!

又是一年过去了。刘曜坐在长安宫的大殿内,心思有些纷乱。

如今汉国也遵循故例,举办元会。朝中多有晋国归附的官员,不论是场面还是气势,都不算差。但是再怎么隆重的仪典,也让人提不起兴趣。

之前雍州冒出的那个行台,着实给刘曜添了不少麻烦,甚至一度打到了长安城下。不过匈奴刚刚迁都,又怎会舍弃这块宝地?拼上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击溃了乱兵。但是那个伪帝行台,未曾覆灭。

伪帝司马邺不知被那群乱贼藏到了哪里?秦州经过这场大变,恐怕又要乱起,需要重新平定。加之朝中蠢蠢欲动的匈奴贵人,更是让人头痛。

豫州、兖州倒是还在掌握。但是石勒三番四次讨粮讨兵,也让人吃不消。问题是这些兵还不能撤。万一没了牵制,并州大军开拔,拿下平阳、河东。不说旧都,盐池巨利,难道要拱手想让?

一切都惹人心烦。但是坐在这位置,又逃都逃不掉。若是自己敢退一步,说不定就有人撕咬上来,把他生吞活剥。要到何时,他才能掌控朝廷内外呢?

心有郁郁,面上却不能表露半分。刘曜在心底叹了口气,只盼着新的一载,能顺利些许吧。

与此同时,并州也在举行元会。此次元会,规模之大,远胜往年。非但并州文武齐聚,冀州和司州也派了属官前来赴会。

和旁的元会不大相同,并州的元会继承了梁峰当年在上党的习惯,妥妥成了述职述廉的年终总结大会。人人都要问政,各个都要论策,若有答得不妥,说不好还要罚站去职。好在不少人是一路从上党跟过来的,早就习惯了这套,并未出现不务正业的庸吏和空有笔墨的绣花枕头。

考评过后,方才是官宴。载歌载舞,祝酒贺献。等大宴结束时,天都黑了。

饶是经过一年修养,身体好了不少,这一坐一天,仍是让梁峰的膝盖很受折磨。等回到后宅,真是动都不想动弹了。

“主公可要沐浴,解一解乏?”奕延并未离开,随梁峰一同回到了主院。

大冬天洗澡,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更何况一头长发,就算有侍婢伺候,也麻烦的要命。然而犹豫片刻,梁峰还是点了点头:“泡泡也好。”

有了他首肯,仆役飞快搬来了浴桶。房内烧着地龙,就算解了衣衫也不算难捱,等坐到温热的水中,更是让人长舒一口气。

奕延已经挽起衣袖,替梁峰疏松筋骨。他的手劲可比侍女们大多了,揉揉搓搓,简直要把骨架子都折腾散了。但是这么一番蹂躏,也让浑身酸痛全消,疲惫尽退,只剩下浓浓倦意。

被人捞出水,细细擦干,再裹上里衣,梁峰瘫在了榻上,只觉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了。建邺的大朝应该也圆满结束了吧?这次贺献,他是花了大本钱的。但是那琉璃屏风、白瓷鹤炉在大殿上转那么一遭,还怕无人问津吗?

给司马睿的贺礼中,更是加了全套新研发的精油、香脂、粉黛。在这个男人都化妆的时代,不搞些暴利的副产品,简直是暴殄天物。而有了司马睿这样的权臣引领风尚,江东的消费浪潮恐怕也就难以遏制了。离了故土,飘零异乡,想来那些高门士族,也会需要更多的酒精华服,掩盖别情吧?

有购买欲,才有钱粮进帐。并州到现在也未降雪,司州、冀州的消息也不怎么明朗。新的一年,恐怕还有得熬。

身畔,床榻一沉,有一具躯体靠了过来。梁峰打了个哈欠,侧身蜷进了那温暖怀中。

那人并未闪躲,只是微微挪动一下身形,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宽大的手掌抚弄脊背,就像安抚一只慵懒的猫儿。不多时,两人的呼吸都缓了下来,相携沉入梦乡。

第329章 大旱

“族长,这一季的冬麦, 怕是活不成了……”

这话, 其实不用旁人说, 赵良也心知肚明。田里稀稀拉拉的麦苗,大半青黄蔫软, 其他的,则死了个干净。从开春到现在,一共才下了两场雨, 地都没浇透。这麦子就算出了苗, 也必然挂不了穗儿了。如此一来, 田庄的收成就减了大半……

压住心底慌乱,他问道:“谷子呢?”

“还要看下不下雨。”身旁人低声道, “若是下不来雨, 谷子的收成也要减个三分。”

这还是村头河水不断的情况。身为族长, 赵良对农事颇为精通。见天旱无雨, 早就让庄户抢种了一批谷子。旱谷涝豆,也唯有谷子, 能在大旱时节勉力存活。只是再怎么耐寒, 它也是需要水的啊!

若是这月仍不下雨, 田里这些谷子, 还能保住吗?没了夏收的粮食, 族人要靠什么过活?龙王庙的祭祀,已经办了两场了。再办一场,能求来雨露吗?

干涸嘴唇, 紧紧抿起,赵良正苦思办法,远处,突然传来嘈杂人声。

“阿兄!贼兵,贼兵打过来了!”

看着狂奔而来的四弟,赵良惊道:“哪来的兵?前面的孙家堡呢?”

他们这个邬堡,靠山而建,前面还有一户孙姓大族筑堡而居。因而他们全族才能躲过当年王弥的乱兵,勉强存活。怎么这时又来了贼兵?

“是羯贼的兵马!孙氏降了!”对方早就跑得满头是汗,脸色更是铁青。

“是那胡蝗……”赵良的面色也变了。羯人石勒,如今已经成了豫、兖两州人心中的灾星。走到哪处,就横扫一片。若是让他攻入邬堡,夺走存粮,他们要怎么度过这灾年?

“命令族中青壮尽数登上城头!”咬了咬牙,赵良狠声说道,“咱们的邬堡甚小,若是难攻,他们自会退兵!”

无论如何,也要打上一打。田里还有谷子呢,也许撑过这一阵,就会好了。

只要能撑过……

“大将军,前面的邬堡攻下来了。粮不算多,只够吃上半月。”

听心腹回禀,石勒紧皱了双眉。豫州看来也不怎么妙啊。

去年在回师兖州后,他先是花了不少功夫,剿灭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晋国行台。好不容易把行台中的伪帝、公卿杀了个一干二净,又攻破了数郡。还没等喘口气,就碰到了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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