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簪缨问鼎(471)+番外

然而想是这么想,段务勿尘的身体,仍旧抖的厉害。年迈和疲惫,让他脑中嗡嗡作响。端门上遥遥传来的圣旨,也变得时断时续。

隐约中,他听到了王浚的名字。听到了邺城,听到了长安,听到了那些被自己忘在脑后的东西。典礼官高亢的声音中,寒意森森,威慑迫人。

为何要提这些事?不论是打邺城,还是攻长安,分明都是听从司马氏的命令,是遵照王命而为啊!难道你这赵天子,不是曾经的晋臣吗?!段务勿尘的面孔扭曲,汗如雨下,只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不算长的诏书读到了尽头。没有赦免,没有圣恩,战俘交由刑部。刑部尚书出列,再次请旨。

御座上,天子开了金口:“侵我城府,屠我百姓,其罪难饶。杀无赦。”

高台之上,一人的声音能传多远?然而最后三字落定时,天子身侧礼官高声重复:“杀无赦!”

御座前后,四名近侍齐声呼喝:“杀无赦!”

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呼喝一层一层叠加,直到端门城头,三百六十羽林亲军大喊出声。

“杀无赦!”

吼声震天,如携风雷!

段务勿尘双腿一软,瘫坐了地上。不,这不可能。段部是降了的,他是降了的……

父亲瘫倒,段疾陆眷却不甘的挣扎起来,想要高喊一番,求个恩典。可惜,身旁人哪会让他放肆?扼住脖颈,堵住口舌,兵士们昂首挺胸,牵起绳索,把这些钦定的死囚拖向刑场。

城楼上,梁峰冷眼看着那些垂死挣扎的身影。他当然要用段部,要在拓跋氏和慕容氏之间,再插一道屏障。但是他要用的,并非段务勿尘一脉。纵掠邺城,洗劫长安,多少无辜性命,死在这些人刀下?总要有人,为躺在易水下的八千女子,讨回公道。

至于杀降。段氏遵奉的,是幽州都督王浚,是东海王司马越。这些人,恰恰是西晋王朝没落和腐朽的代表,是晋国得位不正的明证。遵奉前朝余孽,谋逆作乱,他杀了段部降囚,名正言顺。

而这,也会成为赵国未来的国策。天下未定,还有无数场大战要打。他们面对的敌人中,会有人誓死抵抗,也会有人弃城献降。但是那些残暴戕民的“豪强”,他绝不会用。想要拿百姓作为筹码,用人命来换诏安的,皆是可杀之人!

胸腹中,怒意如冰,冷冷流淌。也不知这些人的脑袋,还能垒起多少座京观……

“陛下,当封赏诸将了。”宣礼官低声进言。

梁峰吸了口气,挥手让仪式继续。加官进爵,增封添邑,这是为国尽忠的将士们,应得的奖赏。还有拓跋部和慕容部,也要厚赐。当被削弱过的段部重新出现在两者之间,他们可不会收敛爪牙了。草原将再次陷入纷乱,两强相争,应当能拖住他们南下牧马的脚步。

这是场大胜不错,但是梁峰心中没无多少喜意。还有太多的事情,要一一处置。然而紧锁的眉峰,在看到一人的身影时,缓缓舒展开来。

甲胄加身,也未曾影响矫健身姿。那人跪倒阶前,向天子行礼。

端门内外,有数不清的朝臣将官,无数双眼睛。然而梁峰并不在乎。他长身而起,来到那人面前。

“爱卿此战劳苦功高,快快平身。”

白皙的手掌,扶在了冰冷的护腕之上。那人抬头,灰蓝眸中透出由衷欢喜。

梁峰也笑了。君臣相得,不也是佳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献俘参考的是明清的仪式,不过当时没有午门的说法,还是端门为正南门啦

第361章 新朝(4)

王裒跪在案边,眉头紧锁。这样下去, 可是不妥啊……

身为劝进功臣, 在新皇登基后, 王裒也顺理成章迁擢高位,出任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可是三公之一, 虽然本朝不比汉时,别立御史台。但是此职仍旧清贵,不染俗务, 专司风闻奏事, 监察百官。

如此重用, 让王裒这个隐居了半辈子的老人,很是动容, 亦有国士报之的心思。因此就算天子在御史台中塞入不少世家, 他也未曾置喙。只是一心一意忠于本职, 为君分忧。

当今天子, 出身不显,但才高机敏, 胸怀宽广。亲贤臣, 重才干, 不喜阿谀, 亦能从谏如流。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明君。越是朝夕相处, 就越让王裒心生感念。若是前朝能有一任这样的君主,又何至于万民离散,国朝沦丧?

然而千好万好, 却有一点,让他耿耿于怀。天子始终没有立后的念头。

不仅仅是皇后,现在的宫掖简直称得上孤冷,天子身畔连一个暖榻人也无!虽然早已立储,但只太子这一独嗣,怎能让人安心?更何况,天家事可与朝堂息息相关。不说立后,哪怕只是选妃,也能拉拢不少世家。

偏偏,天子没这个念头。刚刚登基时,犹自说怀念先皇后,亦有克妻之嫌,想缓上一缓。可是现在一年过去了,还没有采择官吏子女,以备后宫的意思。这就让人忐忑难安了。不说联姻对于政局的稳定,只是传嗣一事,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国朝何以为继?

而且还有一样传闻,也让人纠结不已。天子和车骑将军奕伯远,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奕将军虽是胡种,但是出自潜邸,乃是天子家仆,据说一身本领也是天子亲授。况且其人并不贪功,亦无结交文臣的心思,称得上孤臣。这样的武将,就算王裒也要赞上一句。

然则信重无妨,爱宠就大大有碍了!天子登基之日,奕伯远便留宿宫中,说是戍卫宫掖。后来更是频频出入内廷。这不,刚刚得胜归来,又入宫觐见。哪还有外臣的样子?!

若真是因为这个胡儿,让陛下不愿续娶,任他功高几何,都是祸害!更何况那奕延还是个领兵的悍将,若是能左右天子心思,那大赵算是谁的?天有二日,可不是吉兆。无论如何,都要再劝一劝陛下,让他以国事为重!

如今天子御极一载,威势更重。冒然谏言,说不定会惹来祸事。但是谏臣就当有谏臣的根骨!忠君报国,才是他平生夙愿!

下定了决心,王裒拿过奏本,笔走龙蛇,写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可真够舒坦。

梁峰懒洋洋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最近幽州和豫州两面开战,又有一堆糟心政事要处理,他许久未曾睡的这么沉了。床上运动果真是最佳的解压方式,难怪历史上沉迷后宫的帝王层出不穷。

肩头往后一靠,不意外的窝进了温暖的怀抱中。龙床绝对是King Size的,足够五六个人大被同眠。偏偏某人就爱挤着睡,冬天还好,夏天简直可以治罪了!

不过现在,他倒是挺享受的动了动,让自己躺的更舒坦一点。

一只手环在腰侧,像是要清点肋骨一样,慢慢划过。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主公又清减了……”

梁峰咳了一声:“苦夏嘛,总是要瘦些的。”

这话可没啥说服力,奕延出征时,夏天就已经快结束了。不过金口玉言,也没谁敢在这上找碴。奕延只是摇了摇头,劝道:“马上就要入冬,主公还是要好好补一补,别太操劳。”

“天天待在宫里,有什么可操劳的?”梁峰皱了皱眉,忍不住道,“就是豫州总有人找不痛快。好好的公文发过去,各个给你推三阻四,叫苦连天。政令能落实个两成就不错了,都是些中饱私囊的蠹虫!还有那些聚堡而居的,想尽了花招使坏,连六部里也敢打主意,就不怕我来硬的吗……”

也是憋的久了,梁峰狠狠的一通喷,简直收不住嘴。亏得身边这人是个极为称职的树洞,政事方面从不插嘴,也不用怕闹出禁中语外传的乱子。

喷完了,早起的好心情也毁的七七八八。梁峰长叹一声:“只是再怎么整治,也不过是一家替了另一家……”

清理世家?现在的世家,还不是当官当出来的。现在提拔寒门,等到两三代后,不又成了豪门?谁没有私心?一千七百多年后,照样是子承父业,利益集团。再怎么忠君爱国,也没有子孙后代来的重要。

上一篇:入妄[反穿书] 下一篇:投资人生[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