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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60)+番外

弈延立刻道:“不用!”

绿竹也小声道:“郎君莫挂心,我们会自己烧些艾汤清洗手脚的。”

听到这话,梁峰也不再追问,轻轻把头靠在了浴桶边,任绿竹给他梳洗长发。弈延站在门外,注视着里面的情景。衣衫早已除尽,香囊自然也被扔在了一边,但是轻轻搭在桶边的细瘦手腕上,还带着他刚刚送出的木饰。但是奇异的,弈延心底并未因此安宁下来,反而愈发焦灼,就像有什么在抓挠着胸腔一般。忍了又忍,最终他还是挪开了视线,让自己不再看那半依在浴桶中的身影。

梁峰毕竟还是体弱,只是略略泡了一会儿,就起身出了浴桶,裹上外袍。躺在外间的软榻上,由绿竹给他擦拭头发。弈延悄悄走到了浴桶旁,伸手在划过水面,一阵暗香荡漾开来,萦绕在鼻端。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把染湿的手指攥在了掌心,退出门去。

“姜医生,我这腿已经全好了?”一个兵士伸手摩挲着小腿,脸上的表情简直喜不自胜。他之前有些倒霉,在大战之中不小心被未死的敌兵偷袭,伤了一条腿。刀口实在太深,他还以为这腿没救了呢。谁料经过医生诊治,竟然安安稳稳结痂收口,好了起来。这可让他喜不自胜!

“嗯,里面的新肉已经长好了。这两天千万不要碰外面的结痂,以免发脓。”姜达笑着答道。

“多亏了姜医生啊!”那兵士忍不住再次拜谢道。

这两天,姜达也渐渐习惯了“医生”这个称呼。少府其实并无“医生”职位,有的只是“医工”。这还是梁峰无意间先叫出口的,似乎取了“医者生生”的含义,后来就被下人们学了去。对于这个叫法,姜达倒是不怎么讨厌。虽然给这些人治病花了他不少功夫,但是所获,也绝对不菲。

首先就是所谓的“消毒”。也不知是不是疫物之说的影响,梁峰对于泥土铁锈之类的污垢极为介怀。当时受伤的兵士,都仔细清洗了伤处,又用浓盐水在患处涂过。盐水涂抹皮开肉绽的伤口是个什么滋味,自然不言而明。但是奇怪的是,这个小小措施,竟然真让溃烂的几率降低。盐虽然贵,但是用盐换人命,还是笔划算买卖。

其次,则是对流民实行的“隔离”。流民向来是传遍各类疫病的灾星,所过之处,更是为祸不少。然而梁峰只用了这么个小小手段,就有效的控制了疫病传播。把那些有发病征兆的人单独隔出来,独饮独食,由医生看顾。若是症状消失,就放人回去。若是真的发病,能救则救,救不了就赶紧处理了尸体。

这样看似冷酷的手段,却让八十几个流民全数活了下来,实在是难得之至!若是城里发生大疫的时候也如此处置,岂不是能很快控制疫情?

这些东西,姜达都牢牢记在了心里。梁子熙也许只是无意施为,但是对于那些郡守县官们,却是实打实的良策。只是不知如今关心这种琐碎民政的,还有几人?

除却这两条之外,姜达也涨了不少经验见识。庄上那么多人,又有如此多流民,给人诊病的却只有他一个。怎么说也是姜府出来的世代医,以往能找他看病的都是些不吝钱财的达官贵人,病因却也不怎么出奇。但是这些乡下泥腿子就不一样了,短短半个月,姜达简直把所有病症都认了一遍。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当年张长沙为何会坐堂义诊。只有尽可能多的接触庶民,才能看到更多病例,尝试更多的诊病之法。这段时间,他的医术简直突飞猛进,似乎窥到了门径。若是再多点义诊,他是不是也能写出一部《杂病论》那样的医书了呢?

从流民的棚屋里出来,姜达边走边思索着今日所得,然而刚刚走到居住的偏院前,一个人就快步迎了出来,高声叫道:“达小郎君!”

姜达吃了一惊,这不是之前派出去送信的仆役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那仆役并未没有停下脚步,就那么直直扑在了姜达脚下:“达小郎君,大事不好了!晋阳城中,出现了疫病啊!”

第39章 大疫

“什么?城西感染伤寒的人家又多了五户?!那不是胡人集市吗?”听到这话, 王汶惊得面无人色, 今年的疫情来的也太早了, 这才刚刚五月,怎么就有疫病的消息了?

“半月之前,城郊就陆陆续续有人发病, 这次应是感染了附近的商户,才病患才猛然激增。”姜太医可比王汶要冷静多了。

“那可怎么办?现在离开晋阳,还来得及吗?”他们这些豪门阀阅,每年夏日都要搬进山中的庄子避暑,顺便避开可能会爆发的瘟疫。只是今年疫情来得太早, 何止是王汶, 晋阳高门, 十有八九都被困在了城中。

“若是争先恐后离开晋阳,恐怕会在路上遭遇疫病。而且今年流民甚多, 万一碰上, 岂不防不胜防!”姜太医立刻否决, “如今之计, 只能众人齐心协力,防治疫病!”

“这可是伤寒,又有谁能防住?”王汶连连摇头。就算身为晋阳王氏这种门第,他也有数位至亲死于伤寒。若是真能防住,服用寒食散又因何蔚然成风?

“若是真不能防,又何来佛祖入梦?为何偏偏是中正碰上了梁子熙,又唤我去给他诊病?这不正是佛家所说的一饮一啄吗?!”姜太医也豁出去了,把佛祖入梦的名头搬了出来。

此话一出,王汶便愣住了。是啊,为什么正好是他遇上了梁丰?难道佛祖早就看出晋阳有此一难,才派他来化解?如果此刻逃出城去,对姜太医的话不闻不问,岂不是枉费了这千古难求的佛缘?

咬了咬牙,王汶终于点头:“既然如此,就听姜翁所言,看看如何防治这伤寒吧……”

姜太医立刻松了口气:“中正莫慌,我已派人去唤季恩,他跟梁子熙相处最久,熟知那些佛祖入梦的警示,一定能有法子。现今之计当先组织人手,控制伤寒发病的坊区。同时把野鼠、蚊虫传播疫物的事情宣扬出去,让黎庶有所防范,才能尽可能阻止疫病扩散。”

“都听姜翁的!我定当竭力相助!”王汶立刻道,“来人呐!快燃起艾香,伺候笔墨,我亲自递书,向东瀛公进言!”

“子熙,晋阳城中起了疫病。我祖父、父亲都已前往晋阳,我必须赶去……”姜达满面愧色,几乎不敢直视梁峰的眼睛。他明明答应过,要给帮梁子熙调养身体,可是如今学会了防疫,却要抛下友人,实在让他羞愧难当。

谁料那个本该动怒之人却飞快答道:“医者救人如救火,季恩自当尽快赶往晋阳!我身上丹石发动已经痊愈,余下不过是按时服药,无妨的。倒是你们行走疫区,万万要小心,切莫染上恶疾。”

姜达胸中不由一暖:“多谢子熙关心!若是此行顺利,你所传授的那些防疫要诀,必会救无数百姓性命!”

“但愿如此!”这些日子,他确实已经跟姜达说过无数时候防疫的理论,只看能不能用在这个时代了。梁峰想了想,又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这里有我陆续抄写的十几品《金刚经》,你带去晋阳,交给王中正。有了这些经文,他必然也会助你们防疫。阿良,速去备一匹快马,供姜医生驱驰。”

这下,姜达连眼睛都热了。小心接过信封,贴肉藏好,才深深一揖:“子熙高义!我必不负重托!”

说罢,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绿竹面色有些发白:“郎君,为何要送姜医生离去?若是伤寒传了过来,府上没了医生岂不要糟?”

“疫区在晋阳,距离我们还远得很。但是无人救治,才会危及晋阳周遭。姜医生是在行善,也是在救我们自己。”

梁峰想得明白,这还没到盛夏呢,就冒出了鼠疫。万一不小心扩散了,才真是尸横遍野。姜家人能够深入疫区,阻止疫病扩散,绝对是深明大义之举。这种时候,当然要全力支持,难不成还要为了自身利益,去扯人家后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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