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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97)+番外

发现躲不过了,那个汉子呜咽一声,拦在了妻儿面前:“不是他们的错,要杀便杀我吧。求求你们,饶了他们母子……”

梁峰哪还猜不出?应该是这对夫妻逃荒路上发现了只野兔,想要捕兔为食,却不小心让兔子惊了快马。若是碰到真正的兵卒或是贵人,他们还能活命吗?

“你是哪里人士?为何逃荒?”

“我,我们是寮阳人。没……没吃的了,想,想去司州,投奔……舅兄。”那汉子结结巴巴答道。

“司州正在打仗,乱兵围困洛阳。”梁峰道。

那身后女子呜咽一声,竟然哭了出来。那汉子更慌了,连连道:“没事,没事。舅兄他一定没事……”

看着这两人,那还吓得完全不敢出声的孩子,梁峰长叹一声:“你们要是有意,可以随我回府,在那里做工,度过寒冬。”

没想到能听到这话,两人同时惊得失了声,却久久不敢回答。梁峰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又道:“我姓梁。”

听到这话,一直垂着头的女子突然抬头望了过来,当她看清梁峰容貌后,惊的像是痴了,一把抓住了丈夫的手臂:“梁,梁郎君!佛子!你是那个……”

“我是那个梁郎君。”

女子捂住了嘴,突然哇的声哭了出来,也不顾怀中孩子,重重叩在了地上:“佛子,求佛子救救我们……”

那声音中,再无恐惧,再无彷徨,只有无比虔诚的祈求。这不是第一个叫梁峰佛子的人,也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求救。然而这一次,那哭声就像穿透了胸中郁郁,直刺心扉。

梁峰闭了闭眼睛:“回去吧。”

他不知道崔游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即便是那样的期盼落在肩上,他也无法断然拒绝。面对这些鲜活的生命,他说不出那个“不”字。

在恼人的哭喊中,弈延发现身侧那人的神色再次平静下来。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揉了一把,他深深吸了口气,垂下了头颅。

“张方那蠢货又败了!”司马腾看着面前战报,腾身而起,“为何那人如此能战!”

那个人,当然是说镇守着洛阳的长沙王司马乂。从河桥一战开始,司马乂战战皆胜,甚至亲自押送陛下前往战场,鼓舞士气。据说敌军已经死伤四五万人马,如果再多给他些兵马,岂不是要击溃两王联军?!

司马越端坐在席上,面色也不好看。司马乂胜了,司马颖却并无退兵之意,大军把洛阳围的水泄不通。城里储粮本就不多,又被张方夺了城外粮仓,还掘了千金堨,害得洛阳城中水源枯竭。如果再拖个十天半月,城中岂不是要闹起粮荒?

然而思索半天,司马越还是摇了摇头:“士度招了雍州兵马,想要勤王。现在胜负未分,不能妄动。”

若是勤王兵马到了,击溃司马颖大军,他们这时反水,岂不折本?不过司马颖是个蠢货,司马乂却甚有祖上之风。若是这人胜了,朝中铁板一块,他还能有机会吗?

冷哼一声,司马越吩咐道:“这些日子,不论士度有何吩咐,都要照做不误!切莫让他抓住把柄。马上就要进入寒冬,这仗,总该有个头的!”

怎么说也是自家兄长,司马腾瞬间就听明白了司马越口中之意。用力颔首,他狠狠笑道:“一切都听阿兄的!”

第65章 乱起

一路从郡城回到梁府, 短短两日时间, 跟在车队后面的流民, 就从两个变成了六十个。阿良看到这批流民,一脸头痛的抱怨道:“郎主,现在已经错过了冬麦播种, 这些人要如何安置才好啊?”

“错过冬麦还有春麦,先把他们安置在下槐村吧。口粮里多混些麸子,饿不死人就行。还有棚屋要自己搭建,不能一下子让人闲下来。周边的地也趁着天冷深耕一下,等到春天种麦收成会更好。”梁峰浑不在意, 吩咐道。

就算存粮再多, 这么无限度的收容流民也不是个事情。然而阿良只是张了张嘴, 还是应了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这群明显就要饿死冻死的可怜人, 又有谁真忍心把他们赶向死路呢?

安排了流民, 梁峰就被绿竹拉去泡药浴了。之前那次纵马狂奔, 散心的效果不错, 但是副作用也不少。猛地受风,这副虚弱无比的身体根本无福消受,当晚就有了热度。加上惊马时用力过度,整个后背和大腿也是一片酸痛。两厢叠加,泡个热水澡显然是个好主意。

坐进热气蒸腾的浴盆,又把跟鸡妈妈一样的绿竹打发了出去,梁峰长长舒了口气,把头靠在浴桶上。舒舒服服躺了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弈延,营中有多少人了?”

弈延并没有跟进浴房,而是像一个称职的卫兵一样守在门口。听到问话,他也未回身,就那么答道:“槍兵三十五人,刀盾兵十五人,骑兵十人,还有十个弓手。正兵一共七十人。还有辅兵一百二十人,都练的槍阵,还未见过血。”

梁府如今差不多有一千人,只选出了七十个正兵。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职业军人,虽然兵种稍有区分,但是身体条件和训练基础都很扎实,而且各个都见过血,算得上老兵。而那一百二十人的辅兵,是从农闲就开始锻炼的庄户,全都从槍阵练起,也有了些纪律性。

梁峰微微颔首:“正兵先控制一下人数,辅兵可以增多些。已经到了农闲,那些青壮劳力都可以练起来,以免正兵外出时,庄子上的防守空虚。还有流民,适当选些条件好的,作为正兵备选。”

反正现在没什么农活,都是要养人,不如挑些身体条件好的,作为兵种。

“属下明白。”弈延答道。

“再从辅兵里挑一些出来,安排哨岗,巡视田庄。如今流民多了,纪律一定要抓好,不能生出乱子。”梁峰又道。

“属下明白。”

“关于灭火的演练也要操办起来,给他们好好普及防火知识,万一有险情,营中要率先顶上。”

“属下明白。”

连着三个“属下明白”,让梁峰微微皱了皱眉。从浴盆中半坐起来,他扒在盆边,看着门口那个身形笔挺的青年,过了片刻才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

这两天,弈延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个影子似得贴在他身边。不论是在外掌车还是今天回府,都安静的要命。这是气他冒然骑马,差点闹出乱子?

“属下不敢。”弈延答道,但是依旧没有回头。

梁峰不由苦笑,放缓了声音:“那日是我鲁莽了,以后不会再如此了。”

又是惊马又是发烧,绿竹都哭给他看了,亲手救下自己的弈延发点小脾气,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梁峰哄小姑娘拿手,哄这种大小伙子,实在不怎么擅长。

这次,弈延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属下只恨自己,无法替主公分忧。”

这两天,弈延很难分辨自己的情绪。当那种天真的无畏退去之后,他发现自己并非原先所想的那样,能够张开双臂,彻底保护身侧这人。相反,他懂的太少,既不会赚钱,也不通诗书,更无法猜透主公忧虑的都是什么。

他只是像一只没晾干翅膀的小鸟,被主公护在羽翼之下。自己所知的,都是主公教的。自己所拥有的,也是主公给予的。他从里到外,其实早已刻上了主公的印记,却懵懂无知,以为是自己护住了这人。

这突入起来的认知,让他有些失措,亦有些不甘。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想守在这人身边。

没想到弈延别扭的竟然是这个,是自己的焦虑影响到他了吗?梁峰笑了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像我不会让阿良管账,让周勘经商,让江倪带兵。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位置,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若是没有你,也不会有现在的勇锐营。”

那人的声音温和如昔。弈延微微闭了闭目:“属下当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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