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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134)

她回头看他一眼,念起他夜里对自己的缠绵,不由绝望地收回眼神。

忽然想起被匈奴扛在肩头上的挣扎;想起乱马中把阿耶阿娘送走的辛酸;还有守在栅栏外不肯进屋,巴巴地等了他两天;落雨天去漠野里找他,像柳条儿一样把受伤的他扶回家,被阿娘取笑自己太傻……

她就觉得好恨他呀,眼睛都酸了,不该在他这样英雄末路的时候还对他心存奢望。

张嵇从对面徐徐过来,深邃的双目盯着芜姜。早前替萧孑去寨子里找她,后又传闻她是当年晋国逃亡的小公主,他心里只当她与她母妃一般无二,是个媚惑的妖姬。可是此刻看见,少女素衣素裙,这样干净,眼中虽藏孤惶,却又一抹野草般的坚韧。他便晓得了将军为甚么会动情。

眼看芜姜就要与自己擦肩,张嵇忽而咬了咬牙,定定地看住萧孑:“想不到将军竟舍了她来救我,不枉属下半生追随。将军可还记得……唔……还记得属下曾在哪里、替你挨过一支冷箭?他日若得了荣华,须、须得在我坟前慰藉一份!”

他的声音很沙哑,咬字并不清晰,风把尾音吹散,慕容烟并未听清。

“我母妃的棺木当真在你手上?”芜姜站在慕容烟几步外,心忽然平定了,言语泰然。

冷风习习,将她的碎发扑簌轻扬,她的容貌当真是美,眼睛像一汪动人的泉。

慕容烟些微走神,笑笑着向芜姜伸出手:“自然,你随我去,我为她安葬,你为我换城。”

芜姜正要死心走过去,忽而只见一道血影撞过来,张嵇用嘴叼出慕容烟腰间的短刀,在他的腹部重重一抵。

与此同时,萧孑手中匕首挥出去,慕容烟伸向芜姜的手指顿时齐根截断。

“唔!”慕容烟原打算抓到芜姜后,就命令士兵放箭,忽然只觉腹部一湿,满身满手都是血。他恼羞成怒,女人在他的眼中皆卑贱,怎生独独被这小妞恍了心神?

“嘶——”一道剑光划过。

“都他妈别动,否则老子杀……了、他!”张嵇的话还未说话,天空之下只见劈开一道赤目的红。

“将军快走——”

徐虎粗噶的吼叫在旷谷下响起,芜姜还未听清楚,整个儿已落回萧孑的怀抱。

“驾!”萧孑以迅雷之势跨坐上马背,抱着芜姜拐进了一旁的小岔道。

身子倚在他怀中震荡,耳畔只听利箭咻咻飞过。忽然脚下“吱——”一声闷响,像马蹄踏碎了什么人的脑浆,有红与白在四下飞溅,入鼻都是鲜热的血腥。

呼啸的冷风把他的墨发拂上她脸颊,她的眼目迷茫,他在混乱之中忽然覆唇吻她,她亦反咬住他的舌,狠狠的……

克星啊,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真是死一百一万次都不够解恨。

第(2)节

驰骋声在空谷回荡,似万马奔腾的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把身后的追兵甩尽。两旁都是高耸的山坳,窄窄的一片天空似乎落日也迅速,眼目望过去一片昏黑。

“沙、沙……”马蹄在厚雪中跋涉,掩不住激烈冲杀后的疲惫。人也疲惫,除却粗浅不均的喘息,就只剩下风吹衣袍的噗噗声响。大家都受了不少的伤,一日滴水未进,没有谁开口说多余的话。

铠甲太沉太亮眼,出行不便,萧孑把它留在了傅老伯的木屋里。他的胳膊和肩臂又挂了新彩。芜姜的裙裾上也斑驳着红,脸颊不晓得是被箭锋划伤,还是溅了血,殷红的一长条,看起来心疼极了。

许是因着冷,她的手指动了动。萧孑低下头来,缱绻地蹭蹭她鼻子:“可有被我吓着?没事了,打战都这样。”

轻描淡写的口气。少年十三上战场,十年来不知经历多少风云跌宕,这些于他确实算不上什么。揩着袖子帮芜姜擦颈上的血痕,五官清俊,动作甚温柔。

芜姜不要他擦,她的心都是凉凉的:“你别碰,我疼。”

一边说,一边挣着身子想要滑下地,眼睛不看人。

小妞,疼甚么,压根就没伤到她。萧孑终于觉出芜姜的不对劲,想到她下午那些“体恤”的话,不由觉得无力和头疼。怎么能忘了这是个小气妞,一惹毛她就说反话,“深明大义”这个词和她可没半倆关系。

“一会帮你揉揉就不疼了,地上这般冷,仔细把脚冻伤,先找个地儿歇下再说。”萧孑夹紧马腹,喝一声“驾”,一意霸道地箍着芜姜不让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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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燃起两堆篝火,金色火光在黑暗里跳跃,视眼渐渐亮堂起来。

将士们倚在墙壁上处理伤口。没了三根指头的慕容烟丧心病狂,捂着被戳了洞的肚子在后面追赶,不要命了似的。因此普遍伤得很重,这个肩膀插着断箭,那个手臂血肉外翻,山洞里都是拔箭与扯布的嘶嘶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