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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溢天下(94)

三位考官早就听说大理寺少丞苏仲暄比起他的父亲更加不通情理,今日对上他的冷脸,三位考官竟是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三位大人如此懈怠,莫怪苏某如实上书奏报。”

这句话落下来,三位考官差点没扑在地上。苏仲暄笔下随便参奏两句,他们只怕乌纱帽不保啊!

其中一位考官脑子转得快,赶紧回答道:“苏大人误会了。只因苏大人是圣上钦点的巡监,下官等以为苏大人有话提点下官等,于是这才前来迎接苏大人。方才,下官等均在巡视考院。”

苏仲暄微微点了点头,行入院中。三位考官擦了擦冷汗,跟了上去。

刚行过一个转角,原本一位穿着华贵的考生一直拉着袖口,有经验者一看便知他的袖中藏有小抄。

一位考官咬着牙冲对方瞪了瞪,对方却抄得浑然忘我,考官只好侧过身来挡住苏仲暄的视线,絮絮叨叨说着这个考院中有多少考生,都是来自哪里,特别还点名了几位考生家中的背景,希望苏仲暄能在这里走个过场便离开。

没想到的是,苏仲暄却并不是那么给面子。他不动声色绕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考官,来到那位还在撸袖口的考生面前。

对方不知道苏仲暄的身份,但被人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不免也慌乱了起来。松开袖口时,不小心差点撞倒砚台,倒是苏仲暄伸手替他挡住,那动作游刃有余之中又给人以莫名的压力。

三位考官提着胆子看着苏仲暄的背影。只见他的手指抬起,勾起考生的袖子,那一大片小抄近在眼前。

考官捂住眼睛,真想撬开这不争气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带出去。取消其三年参加科考的资格。”苏仲暄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他身后的两名大理寺侍卫一左一右将这名考生带离号屋。

“你……你知道我伯父是谁吗?我伯父乃是工部侍郎!我伯父……”

苏仲暄来到他的面前,微微眯起眼睛,瞬间那考生便说不出话来,甚至因为受到惊吓而开始打嗝。

“你伯父若真是工部侍郎,苏某只觉得惋惜。你明知道自己的伯父身为皇上只股肱朝廷之栋梁,却在一个乡试中舞弊,简直是侮辱你的伯父。你是要满朝文武都议论你伯父家风不严,徇私舞弊吗?”

苏仲暄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安静的考院中掷地有声。

已经经历了快一整日的考试,不少考生早就弯起了背脊,露出疲态,却在那一刻纷纷直起身来。

三位考官战战兢兢跟在苏仲暄的身后,时不时向某些给了他们好处的考生们使眼色。每当苏仲暄行过一个号屋,那个考生便紧张到手指都在颤抖。

李宿宸仍旧专心致志地写着策论,直到苏仲暄即将走到李宿宸身旁的号屋。那是参政道洪大人的远房亲戚洪涛,这家伙穿得倒是人模人样,只是苏仲暄瞥一眼他写的字,再抬眼,寒光扫过,这位洪涛仁兄心中的惶恐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

眼看着苏仲暄离他越来越近,眼尖的考官自然看见洪涛紧握的左手,这家伙只怕将小抄揉在手心里呢。

要知道抓着一个舞弊的那是巧合,再被苏仲暄抓到一个,那绝对是他们这群考官的失职啊!

其中一个考官向一旁蹭了蹭,忽然腿一拐,摔了下去。

苏仲暄自然转身去扶他。另外两个考官赶紧向洪涛眨眼,谁知道这洪涛慌乱之下竟然直接将手中的小抄扔了出来,正好落在苏仲暄的脚边,眼看着苏仲暄就要回头,其中一个考官将小纸团向远处踢去,纸团太轻,没有踢远,刚好落在了李宿宸的号屋下。

苏仲暄回了身,来到洪涛面前,在他的左拳点了点,只说了两个字:“打开。”

洪涛咽下口水,缓缓打开左拳,掌心里除了汗水,什么都没有。

苏仲暄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可走了才三、四步,脚尖就踩在一小团纸上。

他弯下腰来,捡起那纸团,而他正对着的号屋里,李宿宸缓缓抬起头来,看见那纸团的瞬间,心中顿觉不妙。

糟糕!

果不其然,一名考官忽然尖着嗓子叫喊了起来:“好啊!看不出你这学生面相老实,竟然私藏夹带!”

“定然是见着苏大人来了,心中慌乱将舞弊的小抄随手扔出来了!”

“来人,将这无信小人拉出去!”

李宿宸看着苏仲暄,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并未发声。

“几位大人,学生并没有做任何私藏夹带之事,这小抄虽然落在学生的号屋之前,却并不能确定就是学生的。学生敢问大人,这小抄的内容是什么。”

李宿宸的声音平稳,如朗月清风。

苏仲暄侧目,见这少年五官出众,气质如透玉般高雅,不禁向前走了两步。他低下头来,发觉这少年并不似其他考生正在策答,而是在写策论,更加觉得有趣。随手取过他的考卷,发觉纸上的自己灵隽潇洒。所谓字如其人,苏仲暄心道这少年心胸必然广阔,顿生好感。

“小抄中的是《治水通略》。”苏仲暄回答道。

不过一个动作,以及苏仲暄目光里对那三名考官一闪而过的不屑,李宿宸猜想苏仲暄定不是那种唯利是图之辈。

他不在乎能否在乡试中脱颖而出,他只是不想自己因为舞弊而被驱出考场,自己的名誉被毁不说,还会令李明义一生抬不起头来。

“学生正在写的策论与治水无关。而《治水通略》学生倒背如流,无需小抄。”

“哦?你真能倒背如流?”苏仲暄的眼底涌起一抹笑意。

一位考官上前,挡在李宿宸面前道:“苏大人,莫要听他胡言!小抄就落在他的号屋之下,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是啊!人呢!怎么还不来!赶紧将这扰乱考场辜负皇上期望的无耻之徒驱出考场!”

三位考官迫不及待,只想由李宿宸背了这黑锅解决了此事。

“哼!本官又说要驱他出考场吗?”苏仲暄眉梢一扬,三名考官顿时不说话了。

“你们看看他策论上的字迹,再看看这小抄上的字迹,是一样的吗?”

“这……小抄不一定是他被人所誊写,还有可能是别人替他写好的。苏大人,您可别被他给骗了!”

“我苏仲暄为官五年,骗人的苏某见得多了,到底谁在骗,谁说了实话,苏某心中有数。”苏仲暄看向李宿宸,“既然你说《治水通略》你倒背如流,本官就来考一考你。不过倒背就不用了,本官说上一句,你若能接下一句,就说明你对《治水通略》了解极深。既然记得滚瓜烂熟,自然不会多此一举誊写这样的小抄。三位大人,有意见吗?”

苏仲暄之言在情在理,三位考官自然点头。他们就不信,李宿宸还真能将足足五册的《治水通略》背下来。

“你听好了,‘血脉之藏于身体,如江涛汹涌。’”

“水之在沟,气之于躯,实则一也。川谷导气,水土演替。天成而聚于高,归于下,疏于川谷,以脉导气,通也……”

李宿宸十分流畅地背出了其后几百字,看得三个考官都愣住了。

苏仲暄扯了扯唇角,又问了两段,李宿宸均对答如流。

“三位大人,你们真觉得这张小抄是这学生的?”

苏仲暄话音刚落,三位考官赶紧摇头,“自然不是!”

“既然胸有成竹,还要小抄做什么,哈哈……”

“那这小抄是哪里来的?”苏仲暄目光顿时严厉百倍,压迫着三名考官抬不起头来,“三位大人,所有进入考院的学生都要被仔细检查。可苏某却在考院见到了两次这样的徇私夹带的物证,三位大人,你们真的细查了考生吗?”

“这……自然是细查了的。只是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三名考官额上的冷汗几乎要落下来了,神情极为尴尬。

苏仲暄向李宿宸点了点,示意他坐下继续答卷。然后他又转向身旁的郎官道:“陈大人,想来这里的考生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人数又有不少,三位巡考官只怕力有不逮,就请你留下来协助他们吧。苏某还有其他考院要去看一看。”

三位考官一听见苏仲暄要离去了,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再听见他将自己的心腹留下,便知道放进来那些准备舞弊的考生只怕都过不了关了。有句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些塞银票给他们的考生大多背景不凡,如今被苏仲暄搅了局,收了的银两也得吐出来了。

苏仲暄离去之时,低声嘱咐陈郎官道:“你替我看住那位叫做李宿宸的考生。定要让他稳稳妥妥地考完,见得他的考卷被封存入库才可离去。”

“下官明白,大人放心。”

苏仲暄有一种预感,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一朝得势必大有作为。他年纪轻轻,出身并非朝廷勋贵,正是圣上需要的人才。

待到苏仲暄离去,李宿宸平复下自己的心绪,继续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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