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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后很闲(112)+番外

作者: 一树樱桃 阅读记录

裴锦只是性情被父母养得柔弱了,却不是傻子。不看皇帝皇后,只瞧着小女儿这番作态,她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

荣王时不时将视线投向她,目光中的情意让她坐立难安,只觉得人像被放在蒸笼上烤着,连口气也喘不上来。

好不容易熬到吃罢了饭,皇帝拉着裴宜要说南方的局势,便要让荣王陪着坐会。荣王却笑着站了起来。

“前番被承老郡王拉住,说了不少宗室营的事,正好臣也有些想法,皇上若有空,不如也听臣说一说。”

竟然是拒绝了李睿给他提供的机会,要先离开。

裴宜目光一冷,哼了一声说:“陪着坐坐便不耐了?你现下还没当上宗人令呢,哪有什么事好谈?即便要谈也不是现在。”

荣王也不知道裴宜心里在恼什么。不许他见裴锦的是他裴宜,如今他主动放弃与裴锦相处的机会,裴宜又要发他的火。这个表弟本来就是个心思难猜的,如今随着年岁渐长,可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赵嫣容瞧着裴宜微怒的神色,又看了看裴锦活死人一样的脸,心里却是有些明白了。

只怕是裴宜会错了荣王的意,以为他嫌弃裴锦美貌不再,淡了追求的心思,所以在恼他呢。

于是便站出来解围,笑着说道:“王叔也是好意。姨母今天刚进宫,还有许多东西要整理安置,过了晌午婉容还要午睡,王叔若留下来,倒不是他陪着咱们,而是姨母要陪着王叔坐了。何况咱们这里全是女眷,您让王叔一个男人独坐着,就算他能自在,咱们也自在不了啊。”

李睿恍然,连忙对荣王说:“王叔跟朕一道去德懋殿吧。”

裴宜脸色却还是难看,不过总算不会对着李恪怒目相向了。

李睿先行,裴宜和李恪二人一左一右跟着后头走了出去。

送三人离开之后,赵嫣容也不多话,直接将裴锦和婉容带到后殿去。离着昭阳正殿不远有处小院子,便是皇后为裴氏母女准备的住处。

“这块匾是新漆的。”皇后站在院门前,指着上头悬着的朱漆额匾给裴锦和赵婉容看,“是本宫请的皇上的御笔,姨母瞧瞧写得如何?”

李睿的字苍劲有力,自有一种如岳如渊的气势,那额匾是乌木底色,用朱漆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春晖堂”。

春日阳光,煦暖人心。

皇后是借春晖赞她慈母爱重,体念她对自己与婉容的付出。裴锦当初愿意嫁到赵家,便是因割舍不下长姐所遗独女,在赵家八年,她对嫣容视如己出,恨不得将最好的都给了她。虽然上有泼辣婆婆,下有刁钻姨娘时时为难她,挑拨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赵逢春对她又一向冷落,但她并未后悔过。眼见着赵嫣容长大,出嫁,在宫中渐渐站稳了脚跟,她觉得也算对过世的长姐有了交待。

多年以来撑着她这口气的,便是嫣容和婉容姐妹俩。

以前嫣容对她冷淡甚至隐隐有些敌视,放着自己嫡亲的姨母不肯亲近,非要与赵老太太和段氏混在一处。不过有她在赵府的时候,婆婆和段氏还有点顾忌着嫣容的憨直性子,就算难为她也多背着人使阴招子。嫣容一进宫,老太太和段氏就益发嚣张起来,段氏甚至直接将她赶到偏院,自己做起了实际的当家主母。

婉容常问她为何要忍,是啊,她为何要忍?

不过是为了一个贤德的名声。

她不想因为家里闹得不堪而带累皇后的名声,宫里处处都是暗流,嫣容身为皇后,最是在风口浪尖上。她不想让她难做,不想让她被人背后议论。她忍着,让着,退着,直到皇后被软禁在昭阳殿里,一家人失了主意。

赵逢春想让赵清容入宫,她明白,那不是固宠,而是分宠。赵逢春这个人,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们裴家姐妹,他未必就只装着那个伴他一道儿长大的亲表妹段氏。他心里只有富贵荣华,权势利益。他可以人前卑躬屈膝,奉承巴结,人后将心中不甘不怨之气都发在家人身上。嘴里说着真爱,一转身却能为个青楼妓子与人动手相殴。

与他在一起八年,裴氏对他的认识也没这短短数月得到的多。

够了,她心灰了,意冷了,她发现自己的隐忍退让并没有让皇后过得安稳,反而让赵家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给皇后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当裴宜对她说,要让她与赵家和离的时候,她选择了默许。

彻底与赵家断绝了关系,不管是对她还是婉容,甚至是对皇后,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真的见到了赵逢春亲手写的承罪状和放妻书,她还是觉得难过。

不是为了那个男人,而是为了她过去的最美的那段年华。

就像是她之前努力的一切,为之隐忍、搏命一般周旋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笑话。

她的付出不过是如水东流。放下侯府嫡女的尊荣体面,劳心费力地讨好、退让,拿出父母给她的嫁妆去收买,无论她怎么做,都得不到丈夫和婆婆的喜欢。她如今只有二十五岁,心却如五十二岁的老妇一样成了一汪死水。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那样努力换回来的,也只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丈夫,一个能辱骂她父母祖宗的婆婆,一个从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妾室,一个欺压她女儿,以庶代嫡的庶女。

在冠军侯府里,她每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没有消停过。

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极其失败,怀疑着自己存在的价值,哀恸着自己失去的青春和快乐。

直到看到这三个字。

裴锦着那“春晖堂”三个字,哭得泣不成声。

她只顾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着,居然忘了自己还是一位母亲。

她的人生失败,但她还有婉容,还有嫣容,还有弟弟,她并不是孤单单的一人。

赵嫣容将宫人们全都遣散开,拉着忐忑不安的婉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裴锦在匾额下痛哭。

压抑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哭出来了。

裴锦擦了擦眼泪,觉得憋闷的胸口敞亮了不少,她回过身,对赵嫣容一拜:“多谢娘娘安排周到。”

“在这儿,我不是娘娘,我只是你的女儿。”赵嫣容单手托她起来,“姨母若是不哭了,咱们先进去说话。”

裴锦觉得不好意思,将脸上擦净了,深吸了一口气,从皇后手中接过女儿,拉着婉容随着她一起走进去。

依旧是她们三人,那些被挑来侍奉的宫婢和太监都被皇后挡在了门外。

“婉容,去将门关上,咱们三个好好说会话。”

“哎!”赵婉容如今对这位皇后姐姐是相当信服的,听了她的话,立刻挣开母亲的手,跑过去将门关好。

看着裴锦哭过之后红肿的眼睛,赵嫣容眉头一皱,板起了面孔。

“你是我的亲姨母,我母亲的亲妹妹,也是平阳长公主的女儿,裴度大将军的骨肉。裴锦,你怎么能如此没用?”

她这样声色俱厉地一喊,将赵婉容吓了一跳。

“姐姐,您怎么对母亲这样说话?”

裴锦也被她吼得一哆嗦。她在冠军侯住了这些日子,还真的许久没有被人吼过。

“娘娘……”她下意识就要跪,却被赵嫣容挥手制止。

“出了这个门,我是皇后,你是冠军侯的妹妹,我的姨母。但在这屋里,现在没旁人,我就是裴家的女儿。”说着她顿了顿,深深看了裴锦一眼,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真为外祖母和外祖父感到不值。”

听皇后提到自己的父母,裴锦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平阳公主和裴度不只是她的父母,更是大齐百姓心中的英雄,是神话一般的存在。以前在赵家时,赵老太太曾经有一回骂突噜了嘴,带上了裴氏的父母,裴氏那回发了疯一样要跟婆婆拼命,鹌鹑突然变成了斗鸡,倒把老太太吓得够呛。经了那次的事,赵家人对裴氏的底线就清楚了,老太太也就没在当面骂过她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