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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130)

炎蛇剑不比普通铁剑,无法扎入石头缝里借力。酷热的日头晒得栾秋头疼,等他终于费力爬上山崖,无论怎么眺望,都已经没有李舒的踪迹。

只有戈壁与沙漠的交界,一片黄沙漫漫。

从稚鬼的地界回苦炼门,要足足一个月时间。李舒此次却不是从苦炼门出来的,他和稚鬼一人一马,一路狂奔,在午后抵达了稚鬼地界的边缘城镇,紫衣堡。

紫衣堡是一座土石山,以前有不少金羌人居住,自从被稚鬼占据,想活命的纷纷跑了,剩下的便是被稚鬼控制的,以及心甘情愿跟随稚鬼的。

两匹马儿过了紫衣堡关卡,稚鬼先下了马,问:“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李舒还骑在马上,神情有些怔愣。被稚鬼这样一问,他立刻拧紧眉头:“白欢喜比我们先到,他没有说?”

稚鬼一怔:“除了你和白欢喜,还有谁来?”

有僧侣模样的人凑近耳语,稚鬼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李舒。

李舒仍骑在马上。他每次看稚鬼这张脸都感到恐惧:分明是孩童模样,做的却是十长老之中最凶残可怖之事。

“星长老也来了?”稚鬼问,“他能离开苦炼门了?”

李舒不答,翻身下马。

“你又开始养‘羊’。”李舒听见了充斥在紫衣堡的奇异哭声,“你明明答应过我和义父,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

稚鬼笑了:“一点子乐趣而已。每年进贡入苦炼门的孩子这么多,我拿几个玩玩,没有什么关系。”

他丝毫不惧,甩了甩鞭子,哈哈一笑:“我觉得今日碰上那大瑀江湖人不错,我没养过这样年纪的羊,试试也无妨——”

方才还凑到他身边说话的僧侣已经手脚发软,扑通跪在地上。

李舒站在稚鬼面前,居高临下,双目燃烧着冰冷的火。

他一言不发,静静盯着稚鬼。稚鬼一句话实在无法说完,默默闭上了嘴。

等李舒走入紫衣堡,稚鬼才松了口气般轻笑。

“门主……门主刚刚的神情,实在……”那跪倒的僧侣瑟缩着爬起,他与寻常的苦炼门弟子等级不同,是跟随稚鬼长老见过其余长老的人,“实在很像椿长老。”

稚鬼盯着李舒背影,许久才从齿缝挤出一句:“闭嘴。”

李舒起初还走得很慢、很稳。但脚步渐渐越来越快,竟开始奔跑。

他双足踩在紫衣堡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虽然啪啪作响,脚底却轻飘飘的。明明置身一片枯黄褐红的干燥天地,他却有种错觉:自己正在四郎峰的山路上奔跑,正踩着永远青嫩摇曳的草茎;往山下去,是热闹的四郎镇,卓不烦的爹娘会给他做好吃的豆腐羹,往山上去,是敞开大门的浩意山庄,有人正在杜梨树下,摆开清粥小菜等他。

“一夕!”他跳落一处石阶,猛地推开一座小楼的门。

白欢喜被他的喊声吓得不轻,手上棋子啪嗒落下。

“……哎,不对。”棋子刚沾到石板棋盘,他立刻拈起,想放到另一目的位置。

坐在棋盘对面的人轻轻压住了他的手指:“落子无悔。”

“因对手大意,落子出错才获胜,不地道吧,星长老?”白欢喜笑着和他对峙。

白欢喜对面的青年只是静静笑了笑。

他全然不似武人,更像操琴奏笛、文墨相伴的书生,坐在那里就如一棵静谧的树。

根扎在看不见的地方,树冠却极大、极高,疏朗高峻,只看一眼,都觉得舒畅清爽。

星一夕是一株不属于金羌的植物。

纯白的布条蒙上了他的眼睛,布条边缘漏出几道狰狞的刀痕,像孩童学字时抓起毛笔乱画的痕迹。刀痕中洇满了金色,金色的伤痕像尖刺,划开他从来平静温和的面目。这怪异的模样令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或者是一幅画,或者是一尊塑像。

他最后松了手,白欢喜得偿所愿落子,笑道:“输了三局,可算赢了一次。”

话音未落,李舒已经冲了过来。他不满这两人明明听见自己呼唤,却仍旧装作沉迷棋局,双手乱舞把棋盘搅乱,然后抓住星一夕的胳膊:“一夕!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了!他来金羌了!他就在这里!”

星一夕和白欢喜异口同声:“谁?”

李舒瞪着白欢喜:“那个……浩意山庄……那个……”

星一夕拈着棋子敲敲棋盘,装作恍然大悟:“噢,是那个。”

白欢喜一拍手掌:“懂了,那个啊!”

李舒:“……”

星一夕竟笑了,虽然很快收起笑意,语气却前所未有的轻快。他用手虚掩嘴巴对白欢喜说话,像是不想被李舒听见,声音却又无比清晰:“是那个他决心再也不见、再也不理、再也不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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