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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168)

他甚至想好了以后怎么解释自己和栾秋的分离:反正总是要分离的,不是今日,就是之后的某日。分离的原因必定是因为自己厌倦,因为栾秋不能懂得自己经历过的一切。

他把自己与栾秋的过往放在秤上称量,分不清谁的更沉重一些,只好找一些栾秋无法弥补的事儿,添在栾秋头上,好让自己释怀。

但现在李舒全忘了。

栾秋一时也说不出更好听的话,只是凑在他耳边哼哼:痛,这里痛,那里痛,原来这么痛。

李舒眼睛睁得很大,栾秋说一句什么地方痛,他就应一声“嗯”。身体里无法消除的恐惧,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和他分担了。

“……都过去了。”李舒小声说,“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我们说以后的事情。”栾秋很快接上一句。

他仍在调息内劲,说话声音渐渐有了中气,仍揽着李舒不放,让李舒趴在自己身上。李舒却挣扎坐起身,面朝小溪,背对着栾秋。三两只萤火在树丛里飞舞,只有水声。

“还有什么以后?”李舒说,“你不是说,没想过带我回大瑀么?跟我是这样说,跟别人也是这样说。”

栾秋慢吞吞起身,从背后揽着他:“你偷听我跟陈霜讲话?是为了这句生气?”

李舒不答,栾秋握住他的手,强硬地把试图挣扎的李舒圈在自己怀中。李舒威胁道:“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我确实没想过带你回大瑀。”栾秋说,“就连我,我也不回去。”

李舒怔住了:“说的什么屁话?”

栾秋平时没自觉,现在才醒悟:自己原来喜欢听李舒不干不净地讲话。他笑道:“你说过的,我把浩意山庄还给曲洱,你也不当苦炼门门主。去哪儿都行,换个名字也行,反正我也不乐意姓栾。”

他越说越多,越说,竟渐渐地越快活。平时只敢在心里略略一想的念头,终于有了可说之人。

他羡慕一牛派掌门人,那个拎着两把破斧头、骑着老牛就敢带挚友游历天下的少年人,像他心目中真正的江湖人。他一身武艺,却始终没有用武之处,听闻江北十二城与北戎人总有摩擦,去行侠仗义也不错。李舒若是不乐意往北边去,他们就去南方的赤燕,或者渡海去琼周列岛,传闻列岛如百颗明珠,有大瑀人没听过也没见过的珍奇异兽。

等栾秋弄清楚是谁杀了曲天阳,“明王镜”和“神光诀”到底为何可以互相融合,他就带着答案和李舒离开。

他能吃苦,但他绝不让李舒吃苦。李舒吃的苦够多了,栾秋一定会发挥劫富济贫的江湖人传统本事,保准李舒这一路吃穿用度,至少跟他羡慕嫉妒的岳莲楼一模一样。

李舒听得不满:“我不嫉妒他。”

想了想又说:“我也能吃苦。”

栾秋又想起了小羊。那些在赤凤镇的风沙里亲昵地碰鼻子,用湿润眼睛注视彼此的真正的小羊。皮毛可以御寒,身体和身体紧贴在一起,可以成为壁垒高墙,抵御一切。他吻了吻李舒的面颊,低声说:“去哪儿都行,我总得跟你在一块儿。”

李舒一颗心跳得激烈。按他的性子,这时候是一定要开开玩笑的。要引诱这位正道大侠对自己死心塌地,他做到了,他应该得意,他有很多又好笑又气人的话可以说。

他依偎在栾秋怀中,突然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

只是这样平静地呼吸,他已经足够幸福。

那三只细小的萤火消失于树丛之中时,黑塔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栾秋和李舒同时跳起。李舒搀着栾秋,栾秋催促他:“快去看看!不能让千江跑了!”

李舒奔回黑塔,先看到的却是倒在黑塔之中的星一夕。星一夕面上被抓伤,蒙眼的布条落地,他正捂着眼睛,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自己。

千江不见了。

“方才他说,不闻长老的事情只告诉星长老一人。我们几个退开之后,他便袭击了星长老。”白欢喜解释,千江一掌将星一夕推开,拔出脚上的双刀便窜出门外,陈霜、欧阳九与虎钐已经追了出去,他是直接往黑塔上方跃去,想逃离此处。

起身追赶时,虎钐咬牙说了一句:他逃不出我这儿。

李舒连忙抓起地上蒙眼的布条,靠近星一夕。

星一夕浑身正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慑人气息,他低吼:“别过来!”

“是我。”李舒说。

星一夕沉默了。李舒小心靠近他,星一夕始终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他的脸。

两人之间有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李舒为他系好掩盖双目伤口的布条,星一夕眉头紧皱:“对不住,我没看好他。”

他的脸被千江挠了一下,伤口不深。李舒擦去他脸上一点血迹,用门外众人全都听不到的声音问:“为什么放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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