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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204)

他听到的是惊恐的尖叫与纷乱的奔跑声。小孩儿们连滚带爬,呼喊着“妖怪”之类的词语从星一夕身边逃离。他站在阳光里,丢了石子,颤抖双手去碰触空空的眼窝。

蒙眼的洁白布条成为星一夕皮肤的一部分。

没有人再嘲笑他了。他们恐惧星一夕,就像对完成“血中去,血中回”的任务的李舒,带着微小的恐惧与敬畏。

在这种疏离中,星一夕却奇特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敢于牵他手的人不多,连白欢喜一开始也十分畏惧,始终不怕他的,只有李舒、商歌和绍布。

李舒是心怀愧疚,一直认为如果不是自己,乐契就无法找到星一夕,更无法伤害星一夕。

商歌师从母亲学医学武,她并不害怕星一夕狰狞的、空空的眼窝,甚至说过,星一夕脸上那被乐契涂成金色的纵横伤疤,让他看起来像传说中无目却心如澄明之镜的神仙。

至于绍布,他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什么都不怕。他听过星一夕在深夜里压低声音的哭泣声,那声音会让他想起自己消失了的妹妹。他会躺在星一夕身边,像对待妹妹一样,温柔地轻拍星一夕的肩膀。

星一夕在伙伴的陪伴和旁人的恐惧中渐渐长大。他年岁越增长,就越是迷茫:与李舒游历天下的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他漫长无味的一生,要用什么填补呢?

椿长老会教李舒读书识字,金羌、大瑀和北戎的文字,李舒学得很杂。

他学会了,便回来教星一夕,有时候也会带着星一夕去听课。

识得“一”“人”“不”“天”这些基础汉字的那天,星一夕心中产生了无声但足以令他灵魂震动的惊愕。

他循着自己的记忆,把在门主居所的囚室里摸到的那行字,笨拙地刻在石板上,让李舒识别。李舒不懂“擒”字,拿去给椿长老看,椿长老一看那石板便笑了,命人把星一夕找来。

那是星一夕第一次完整地听到那句话:不闻仙人意,一笑擒天星。

他甚至怀疑那是椿长老刻下的,毕竟椿长老念诵这两句的时候,语气充满了怀念与惋惜。他说这两句诗,来自苦炼门一位从不露面的神秘长老:不闻。

星一夕喃喃地重复,不敢确信似的:“这里面有我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椿长老起的,三个汉文,不似绍布一般只是金羌读音。听到星一夕这句话,椿长老十分惊奇地笑了:“自然不是!你是什么东西,她怎么会写你的名字。”

椿长老显而易见的不悦。李舒谨慎地拉了拉星一夕的衣袖,让他停口。但星一夕对这异乡的文字、异乡的诗句和写下诗句的“不闻”产生好奇,固执地追问下去:“那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飞星一夕,转瞬即逝。你不值一提。”椿长老冷冷回答,“写下这些东西的人,与我一样,是苦炼门的继承人。她心有无穷远志,哪里是你这种东西能比的?”

那一晚星一夕无法入眠。他走在静谧的九雀裂谷里,与同样年幼的十二剑们打招呼,最后爬上高台,抬头仰望。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满天星斗,全都落在他怀里。

“从此我一直想知道,那位‘不闻’长老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想要去捉天上的星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星一夕说,“可是你们也摸到了,那十个字刻下的时候坚决冷静,没有丝毫犹豫。”

李舒懂了:“你憧憬她?”

星一夕被这个词吓了一跳:“不不,我……我哪里有资格?”

地面的轰然巨响让位于下方的囚室崩塌了。李舒和栾秋牵着星一夕跑出来,发现通道被落石填塞,已经无法通过。

三人被困在这个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已经有一盏茶功夫。

三人轮换着扒拉石头,试图打开一条道路,现在是栾秋在忙活,李舒与星一夕歇息。

星一夕能听见外头的一些声音,但落石层叠,很难分辨得清楚。李舒好奇他怎么想去帮曲青君,才问出星一夕从未说过的秘密往事。

凡人怎能碰天星?星一夕全然不信。他一面怀疑,一面却又不停地想象那位“不闻”连仙人的愤怒都可抛在脑后的洒脱。眼瞎的许多年,他连李舒的模样的欧记得不清晰了,却总能立刻想起蓝色夜空中飞天的一位侠客。

这想象太过荒诞,他从不对任何人说起。他想问问这位“不闻”,人力怎能胜天?力所不能及之事,又怎么能做到?一生若耗在这些无用无益无聊之事上,难道不是虚度?

如今能解答他问题的人就在落石之外。

星一夕摸索着来到栾秋身边。栾秋眼疾手快抓住一块落石,免得星一夕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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