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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206)

她掏出手帕盖在唐古的尸身上,流了两滴泪。

纵然对他无情,但也是一场相识。她记得唐古在金羌有妻儿家业,此次到大瑀,一心只是为了寻回苦炼门久久不归的“椿”长老和“不闻”长老。

旁人或许认不出,但任蔷在看见尸体的第一眼,便知道那个人不是曲天阳。

她捡起唐古落地的手指,示意谢长春不得告诉任何人。

曲青君回头时看到了她的动作,两个女人隔着人群凝视彼此。在这一眼中,确认对方就是自己的伙伴。

任蔷找理由把灵堂里的人遣走,与曲青君以收殓曲天阳尸体为名,低声商议。

当时的任蔷只知道曲天阳除了“神光诀”,还练了其他内功。曲青君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从兄妹两人少年时在金羌的经历,到唐古千里迢迢来找他们,再到眼前的尸体。

让她惊异的是,任蔷没有哭。一贯温柔的眼睛里竟没有丝毫的波动,尽是冷冷的决然。

“骗吧,骗过全天下。”任蔷一字字说,“浩意山庄这么多弟子,还有曲洱,我绝不能让他们一生蒙羞。你知道这个江湖,人多口杂,他们之中许多人只是浩意山庄普普通通的学武弟子,还谈不上涉足江湖。若是此生声誉被曲天阳这个恶徒毁了,我们怎么对得起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曲青君问她怎么骗。任蔷看着棺内脸覆白帕的尸体,静静道:“这就是曲天阳,我的夫君。”

此时她眼中才滚下泪来。但越是流泪,目光却越发坚定:“青君,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哪怕带到棺材里,也不能揭示于世人面前。”

曲青君记得,自己跪坐在嫂嫂面前,摇了摇头。

任蔷当即脸色就变了。她哽咽着抓住曲青君的肩膀:“青君!妹妹!别犯傻……”

“我要去找他,我要问出个究竟。”曲青君指着棺木一字字道,“唐古不能这样不清不白地死,你我也没必要为这样的混帐背上一辈子的负累!你不告诉曲洱和其他弟子真相,他们便永远敬仰和怀念曲天阳。他们还要在山庄里挂起他的画像……”

“我不会挂!”任蔷斩钉截铁,“青君,他能杀掉这位唐古,能狠心撇下我们母子和这么多人,当年还能把你囚禁、逼你就范,他就不是个可以好好跟你说话的人。你去找他,那是有去无回!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青君,你还当我是你的嫂嫂,就听我一句话,别找他,别想起他。就当他死了吧,死得干净彻底,世上再也没有曲天阳这个人。”

曲青君难以置信:“你太自私了。”

任蔷只是坚持,丝毫不肯松口。

同样被悲痛与愤怒控制的曲青君面对这样的任蔷,愈发的恨起曲天阳来。她不知道自己的大哥算什么东西,这个浩意山庄又有哪里值得任蔷这样死守。什么名声、什么毁誉,都不过是浮云一片,哪里值得这样耿耿不放?她不能理解,也不可能认同。

“我要当诛邪盟盟主。”曲青君站了起来,“曲天阳必定是回苦炼门去了。”

曲天阳在唐古出现之后,才拉起大旗,要创立诛邪盟讨伐千里之外名不见经传的“苦炼门”。曲青君此时想起,才意识到他早已做好打算,要让唐古来当替死鬼。苦炼门的破天枪杀了浩意山庄庄主,那自然是魔教与正道的纠缠,没有人会怀疑曲天阳身亡的种种蹊跷。

而曲天阳更是盘算好了,他向任蔷透露过自己偷练别派内功,那一次试探让他确信,任蔷定会协助他完成这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就让我当这个恶人好了。我的大哥死了,我迫不及待当上盟主,迫不及待地剿灭苦炼门,建功立业。让天下的唾骂都朝我来,反正我曲青君从来不介意。”曲青君说,“我杀他,就当杀一个苦炼门恶徒。没有人会知道那是曲天阳,这样总可以吧?”

“不行。”任蔷仍旧摇头,“妹妹,如今的你不是曲天阳的对手。对我而言,你比曲天阳重要千千万万倍。请你务必珍重自己,不要牺牲。”

是这句话浇灭了曲青君心头的熊熊怒火。她跌坐在任蔷面前,看着眼前尸体,想起曲天阳的种种,终于在嫂子面前放声大哭。

等葬礼结束,曲青君再次来到任蔷面前。

她告诉任蔷,自己打算带走浩意山庄的弟子,自立门户。

“你不必守着山庄,那些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全都是废话。曲天阳这样的东西,你不必为他守什么家业。”曲青君说,“弟子们拜入他门下,是想成为顶天立地、行侠仗义的江湖客,并不是非浩意山庄不可。只要浩意山庄仍存在世上一日,他们就会永远记得曲天阳和他所谓的诛邪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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