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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222)

卓不烦被他掐得几乎喘不过气,只得加重手劲,忽然在星一夕脸上抓了一把。

蒙眼的布条被扯落,星一夕发出惊恐的尖叫。他顾不得卓不烦,立刻收手,低头混乱地在雪地里寻找蒙眼的布条。

卓不烦跪在地上呛咳半天,扭头看见星一夕正在哭。他的眼睛被毁,只能流出稀少的眼泪,鼻涕倒是汹涌,语言更是支离破碎,金羌话与北戎话混杂,卓不烦根本听不明白,看到的只是生怕自己的脸被他人看见而几乎匍匐在地上的星长老。

他捡起地上的布条,蒙住了星一夕的眼睛。星一夕瞬间安静下来,难以置信地:“……英则?”

张手要去摸索英则的青年无助得令人生怜。卓不烦抓住了他的手,星一夕瞬间察觉眼前并非英则,开始愤怒挣扎反打。

他的手被卓不烦牵着,先是碰到了牙齿,随即便深入潮湿温暖的口腔。

星一夕毛骨悚然:指尖碰到的,是仅剩半截的舌头。

伤口早已愈合,没有血也没有泪。星一夕收回手时怔怔的,卓不烦断舌的温度在他指尖长久地燃烧着,火一样灼痛了他。

他满心汹涌的杀意,在碰到少年人半截舌头的时候消失了,心中空空荡荡,连一句“原来你也一样”都无法说出。

风从他们上刮过,吹落沾满一身的雪粉。

在另一个降雪的清晨,星一夕也走了。

他跟随要前往赤燕的卓不烦,还有骑着老牛的掌门人与阿青,踏上了往南去的路途。

送别他的只有白欢喜。他不让白欢喜告诉李舒和商歌等人,这安静的送别正是星一夕想要的。

“我要英则永远记住,他错过了送我远行的机会。”星一夕说,“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这种遗憾,还有我。”

白欢喜:“……不这样,他也会记住你。”

牵着老牛的掌门人:“这个人好烦。”

但他还是把牛背让给了星一夕。去赤燕一路遥远艰难,和星一夕不一样,卓不烦和掌门人都相信,他们能够与浩意山庄的朋友来日重逢。曲渺渺也想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但卓不烦不同意。他给渺渺留了一个承诺:“下次见面,如果你能和我打成平手,我们就一起出发吧。”

每个人都只带小小的包袱。星一夕是他们在冬季穿越漫漫雪原最珍贵的指南针,他也一样背着小小的包袱,回头冲白欢喜挥手时,白欢喜看到他露出了新鲜的笑容。

“等我回来!”他的声音清亮得有些刻意,“我给你找能够长出新头发的方子!”

就这样,苦炼门的人纷纷散去。

最后一场雪停下的时候,九雀裂谷里只剩无家可归的弟子和白欢喜。

李舒与栾秋也收拾好了行装,打算与浩意山庄的人一同上路。雪渐渐融化,如果脚程足够快,他们或许能在适当的时候抵达封狐城,看一眼初春轰然开冰的锁玉渊。

白欢喜昨夜与谢长春打了一架,因不敢认真还手,被揍得鼻青脸肿。起因是李舒邀请他一起走,他坚持着摇头,说要死守苦炼门。

一同长大的几个朋友都各有去处,裂谷里就剩白欢喜看着剩下的弟子。他喝多了,又说起自己那套理论:世上没有适合他呆的地方,只有苦炼门能收纳他这样的渣滓。

于笙一直都不曾主动与他说过话,山庄里的人看出于笙对白欢喜怀着敌意,但无人知晓详情。她同样喝多了,听得心中烦躁,忽然一拍桌子:“白欢喜,你就是个胆小鬼。”

满座静寂时,她又说:“你当日敢剥我衣服,今日却连离开这个破地方都没勇气?”

静寂转为惊愕,白欢喜登时被吓得清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谢长春拎着衣襟摔进了谷里。

这一日他实在不敢上前和山庄的人告别,商歌倒是大大方方去了,还与栾苍水很客气地握手,说了些多谢他在山庄里赠冰之类的话。

“我们走了。”李舒骑上马儿,回头说,“你真的不走吗?”

白欢喜牙齿都被揍得松动,一开口嘴唇的裂伤就淌血,勉勉强强:“我看家。”

“我会回来的,等我。”李舒也说着与星一夕一模一样的话,“我还要去找星一夕,狠狠骂他一顿。”

白欢喜吃力地笑。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感到了伤感,不敢抬头看朋友们离去的背影,也不敢回头看萧瑟冷清的山谷。

虎钐与商歌回黑塔,那里有欧阳九和已经剥去羊皮的孩子等着她们,她们还要去救助紫衣堡里的“小羊”。商祈月回到自己的地盘,她有许多事情可做,本来就不惦记苦炼门。星一夕走了,李舒也走了。从热闹到寥落,只需要几场雪、一个冬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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