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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30)

纵李舒百般手段也无法挖出于笙的故事,气得他从白天追问到晚上,连连跺脚。

或许因为有客人在,山庄里热闹许多。卓不烦和曲渺渺追问白欢喜兄妹俩住在哪里,白欢喜和李舒一样擅长扯谎,天花乱坠地瞎说,几乎要把自己住的地方形容成人间仙境。他带来了一些酒,说是要多谢卓不烦相救,这一套江湖人常用的说辞很容易就让卓不烦和曲洱兄妹相信了。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他们又聊起苦炼门来。

李舒编故事编上瘾,先说苦炼门有骨头鸟,夜间出现白日便消失,啼声就像索命恶鬼。

又说那鸟是苦炼门人变化而成,练功失败的苦炼门小孩子死得极惨,一个个被扔在峡谷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化成没有眼睛的骨头鸟,找不到仇人,只好一夜夜在原野上鸣叫。

还有:苦炼门人身上都是红色的纹身,血一样鲜艳,新月之夜赤身露体在冰冷的沙漠上行走,他们总这样练功;苦炼门人若是做错了事,要跪着以膝爬行,爬过六百九十九级觅神梯,爬一级磕一个头,鲜血从最高一级流到最低一级,才能被赦免;苦炼门人……

白欢喜和商歌面面相觑。只有他俩知道这些故事假中藏真。

曲渺渺托腮细听,十分钦佩:“李舒,苦炼门的事,你懂得好多。”

李舒:“咳……你们不看书么?都是《侠义事录》上写的。”

栾秋:“哪一本?”

李舒:“假书里写的。你不是不看假书么?那上面都是荒淫之事,你不该看的。”

栾秋目光游移,喝了口茶,看向曲洱:“……曲洱,你又在记什么?”

“把李舒说的事儿记下来,改编改编,写成书售卖。”曲洱头也不抬,疯狂记录,“这比明夜堂写的东西有意思多了。”

栾秋鼻子轻动:“曲洱,你喝多了。”

转头看见卓不烦也喝了一些,脑袋摇晃:“苦炼门……真有趣……我想去苦炼门看看……我想当苦炼门……”

栾秋:“……散会!”

他拎起卓不烦到一旁训话,这下桌边谈话的主角变成了曲渺渺。她声情并茂地用筷子蘸水在桌上描画,把李舒不断修补的那个“我与我小兄弟有缘无份”的复杂故事细细地说给于笙听。曲洱对这毫无兴趣,埋头整理笔记。

李舒左右一看,伸个懒腰:“我回去睡觉。”

白欢喜:“李大哥稍等,不如也给我和妹子的帮派起个名字?”

李舒:“好说好说,走走走。”

说完亲亲热热拉着白欢喜往自己院子里去。

等三人坐定,李舒神情一变,醉意全无。

“完全找不到。”商歌开门见山,“江州城周围村镇,我跟白欢喜几乎翻了个遍,没有‘星流’和炎蛇剑的踪迹。”

“它俩或者深埋地下,或者被我们无法查探到的人捡走了。”白欢喜说,“你没有武器,怎么办?”

“我看栾苍水的武器就很合适,他那把是质量上乘的铁扇。”商歌接话,“况且此人讨厌,又似乎对我有疑心,不如我今夜出手取了他性命,把武器夺来给你。”

“诛邪大会快到了,不要多事。”李舒思虑重重,“浩意山庄有刀有剑,我都能用。但‘星流’我必须找回来,否则无法跟义父交待。”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商歌问,“是杀了乐契,还是杀光所有诛邪盟的人?”

“杀光……你要杀到猴年马月?”李舒咋舌,“且等我看看诛邪大会再说吧。”

白欢喜与商歌对视一眼,忽然问:“你在这里住得很开心?”

李舒:“还行。”

白欢喜:“他们似乎把你当作一家人。”

李舒:“你也知道,是‘当作’。”

白欢喜却盯着他:“你松懈了,李舒。”

这话令李舒浑身不舒坦。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苦炼门门人这样说过话。平时白天夜晚,都跟浩意山庄的人混在一起,不是胡说八道,就是哈哈大笑。他目光里有一丝警告,沉沉瞪着白欢喜。

“你从来不会跟别人说那些事,哪怕对着星长老,或是我们。”白欢喜低声说,“浑身是血,彻夜不停地赤足在冰冷沙漠上行走。过雪音门、爬觅神梯,六百九十九级阶梯上都是你的血。你当时想尽办法,求门主救星长老和你,还有谷子里那些小孩一条命,这些事从来都是你的秘密,李舒。你怎么能告诉他们?”

我怎么不能说?李舒想迅速回答他的问题,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松懈了。在这里不必彻夜提防冷箭,不必连吃喝都提心吊胆,更不必说话做事时刻警惕,生怕无意触怒旁人,惹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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