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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44)

一路上乐契痛得厉害,又发起高热,不停地说胡话。路过七霞码头,他在船舱里哭着打滚、咒骂英则,不巧被码头的船工听到了。

李舒听得认真,丝线仍死死勒在乐契脖子上,他说两句便喘一声,十分艰难。

院中有人走动,与李舒、乐契仅隔一面薄墙。

乐契试图用手去抓什么东西,弄出点儿声音,但颈上细线越收越紧,只给他留一点儿说话和喘息的空隙。“谁救的你?”李舒低声问,“一个都不要漏,我问完便走。”

乐契不吭声。有人接近门扇,叩了叩门。

察觉乐契浑身绷紧,李舒暗笑,手上又添两分力气,压低声音模仿那昏迷的明夜堂帮众:“稍等,正在问话。”

门外的人离开了。

“你说了,我可以帮你逃离明夜堂。”李舒又道,“我进得来,自然也出得去。星长老不允许我杀人,你知道的。我英则绝对不杀你。”

乐契咬破嘴唇,终于开口告诉了李舒。李舒把这些人一一记在心里,又问起今天的事情。

“……白天也有人来见我,问我进了金羌之后,如何寻路前往苦炼门,他们问得很细。”

“你说了?”

“怎可能!”乐契气得咳嗽,“我、我虽恨你,可苦炼门是我的家!”

“既然是你的家,你何必要逃?”李舒问,“你虽然成了废人,但只要有口吃的、有口喝的,你也总能活下来,对不对?”

冷意浸透乐契全身,“有口吃的、有口喝的”,这是他过去曾对李舒说过的话。他万万没想到李舒此人竟然至今还死死记住。

“记仇不记恩,你忘了么?”李舒绕到他背后,轻笑,“星长老不让我杀你,可现在杀你的不是我英则。”

他退后一步,双手猛地使劲抽紧丝线,右足踩在乐契背上。

“是浩意山庄栾秋。”

乐契甚至来不及呼吸,像针插入布料一样迅速,丝线陷入皮肤、切断喉管,同时背脊“啪”地脆响,那根贯穿人体的粗硬骨头,生生被李舒拗断了。

在茶杯里洗干净丝线,李舒悠悠然收好,左右一看。这房子陈设简单,只是用来看管囚犯,除了门和一扇窗,其余都用砖头封死。院中看守的几个人在下双陆,没人靠近。

若是此时此刻李舒能够跳出明夜堂和自己的执念去回溯一夜经历,他可能会因为直觉而汗毛倒竖。但杀死乐契的狂喜淹没了他,他没有余裕思考一切是不是太过顺利。

震松封锁后窗的砖头,李舒从窗户滑出,翻上屋顶。为了方便行动,白欢喜买来的是一件藏蓝色外套,夜色里并不显眼。李舒依照记忆,往沈灯的院子奔去。

此时明夜堂门口,栾秋骑着一匹瘦削的矮马停下。

“灯爷在吗?”他喊。

看门的人呆住了,揉揉眼睛:“你……你不是刚进去?”

“灯爷在不在?”栾秋只顾着问,“归春堂的大夫是他朋友,能否请他帮个忙,我山庄里有人得了急病,需要大夫上门。”

他额上沁出细汗,心想若是沈灯也不在,他只能不由分说把那固执的大夫绑走。虽然这等子不讲道理的事情只有李舒才会做,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舒也听见了远处的马儿嘶鸣。声音有些熟悉,他挠挠耳朵:浩意山庄那匹又病又瘦的老马,似乎就是这样叫的。

他落在沈灯的院子里,周围一片漆黑,落针可闻。门上结了个锁头,李舒用手捏住,直接将锁头整个扯落,推门而入。

不敢点灯,李舒站在门口,先借助外头月光辨明室内一切。这是沈灯的书房兼卧室,没多少东西,架子上堆满书册和账簿。李舒不知沈灯会将贵重东西放在哪里,他朝架子走去。

摸完架上所有东西,他并未找到任何机关。摸完墙面,只留下一手粉尘,李舒暗唾:太脏、太脏。

书桌藏在暗处,月光照不到。李舒伸长了手去摸,碰到的是墨迹还未干透的纸张。

在察觉指尖液体的刹那间,李舒从地面一跃而起,猴子一样跳上了窗户。

“久仰大名,英则。”

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笑着问:“我的房间有趣么?”

李舒破窗而出,蛇一样滑上屋顶。灰衣裳的沈灯如一条残影,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们先谈谈吧!”沈灯大声说,“你我过去曾有一面之缘,你忘记了?”

迟来的惊悸和愤怒控制了李舒,他不回头也不应答,朝着街面狂奔。

明夜堂里隐隐约约传出喧闹声。栾秋系好马儿,还未抬头,便听见头顶一阵响声。

掠过街面的李舒,与抬头仰望的栾秋,正好打了个照面。

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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