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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95)

李舒夺过一枚,用离尘网缠住一枚,匆匆一看:是手指粗细、形似小鱼的锐利飞刀。

“小鱼飞刀?”李舒笑了一声,“你也用这东西?”

“好友所留,当然不能不用。”岳莲楼已经欺身靠近,双手剑挥舞如遮天之网。

李舒手上除了离尘网,完全没有可以招架的武器。他捡起两枚小鱼飞刀悄悄夹在指间,装作踉跄跌倒。

岳莲楼的剑几乎贴着他耳朵划过。他手中尖刀亮出,直刺岳莲楼胸口。

两人均是高手,火速变招格挡,一招变二,二招变三。相碰不过一瞬,金属碰击之声竟密集如雷。

雨势更大了。

俩人各自分开。这一次近身搏斗,各有损伤。大雨从李舒面上、岳莲楼胳膊上淋下淡淡血水。

牵挂着不知在哪里的曲渺渺,又怕其他人寻找鹤长老的时候送命,李舒心急如焚。但岳莲楼太难对付,他完全无法脱身。

“我见过你,对不对?”岳莲楼忽然说,“不是你上门找茬的那一次,是更久、更久之前。”

李舒握紧了手里的两柄小小飞刀。

“你记得?!”他声音颤抖生变,“第一次见面你认不出来,我以为你忘了。”

岳莲楼微微皱起眉头。他今日并不作平时的妩媚打扮,一身利落的粗布衣裳,俨然是江湖上最常见的浪荡侠客。但颈上一圈金环十分醒目,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金环,问:“你是那个……狗吗?”

李舒瞬间失去了冷静,飞身袭向岳莲楼:“闭嘴!!!”

大瑀之南,有国赤燕。

赤燕有炼药人,擅长炼药、炼蛊,用它们来驯象、驯人。

那被鹤长老屠了满门的江州大善人,年轻时便专门干拍花子的活计:从大瑀拐走小孩儿,卖往北边当奴隶、南边作药奴。炼药人喜欢用身体强健的成年人,或尚未吃饱人间五谷的稚子当药奴,试验药物和蛊的效用。

太过强烈的痛苦会让孩子忘记自己成为药奴之前的事情。他们的记忆往往从某种可怕的疼痛开始,随后是在药谷的牢笼里翻滚、求饶、挣扎。痛会消失,炼药人会给他们消除疼痛的药,随即是下一轮更剧烈的痛。

李舒也一样记不得自己的过去,只会歪歪扭扭地写自己的名字:李舒。

他所有记忆好像都被涂抹了,人生的第一种感受便是腹部绞痛。

牢笼里关着十几个小孩,有的已经断气,有的幸运一些,就像他一样,还留着半口气等炼药人续命。

那牢笼中有个小孩,比寻常人更顽劣、更难以管理。他只要寻找到机会就想方设法逃出牢笼,又因为太过活泼强壮,炼药人反而不舍得取他的命。

有一次,那小孩在牢笼门边捡到风吹断的一截树枝。他偷偷藏起树枝,在石头上削尖了,竟趁炼药人不备,挖松了扎在泥地里的牢门,带着其他小孩逃出来。

然而很快就被擒住。炼药人追问是谁干的,所有小孩都不说,只有李舒举起了手指。

当时一条紫红色的肥大肉虫正悬在他嘴边。他听不懂炼药人说的话,但懂得那威胁:如果不说,这虫子将钻进他腹中,让他肠穿肚烂。

“是他!是他!!!”李舒吓得大哭,笔直指向那小孩,“是他干的!”

李舒从此成了看管那十几个小孩的人。

而一个生有倒刺的铁环扣在了带众人逃狱的小孩颈上。

他起身、走动,只要颈脖和肩背有所活动,铁环上的倒刺立刻扎进脖子里。

他颈上总是流血,那伤口不断溃烂、发臭,在赤燕酷热难当的天气里,从来没有愈合过。

所有孩子都知道,他要死了。

李舒害怕又心虚,他端来炼药人给的稀粥,灌进那孩子嘴巴里。那孩子忽然抓住他的手,双目亮得可怕:“你简直是一条狗!”

孩子们都喊李舒为“狗”。李舒无法跟他们说明,那条肉虫爬在皮肤上、要钻进自己嘴巴里,是怎样恐怖的感受。

牢笼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死了,李舒和那孩子吃药太多,昏昏沉沉,连剩下人数还有多少也数不清楚。

他闻见了药谷里的烟火。有人在焚烧药谷。

大概是炼药人放弃了这个药谷,活的死的,孩子们全扔进了乱葬岗。唯有李舒,有人摸他和那颈上扣环的孩子,手臂、脊背、膝盖,像在称量什么。

那人最后只带走了李舒。

“我也记得你。”离尘网几次差点缠在岳莲楼颈上,都被他轻巧躲开,李舒边打边说,“第一次见你,我就认出来了。”

“在江州?”岳莲楼看出他气息不稳,轻笑着问。

“不,在北戎回心院。”李舒冷笑,“你那时候在北戎不知找什么人,天天扮作个女人在回心院里跳舞,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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