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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光(136)

作者: sun1998/飞鸟见山 阅读记录

王栩的办公室无论什么时候,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水果茶清香。

从业数年他接过很多病人,其中不乏为情所困的对象,声泪俱下诉说各种分手分开的原因,他(她)为什么不爱我、我这么喜欢他(她),他(她)为什么劈腿?但大部分人其实是被执念困住,执拗于对方承诺的永远、一辈子、我发誓。

可誓言就是还未被拆穿的谎言,就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最开始他以为许迟川也是这样,以为这是个因为父母阻碍于是被同性爱人抛弃的老套爱情故事。

但初见讲到相爱,大二讲到大三,许迟川用了整整一年。

他见到了许迟川胳膊上已经结痂的齿痕,左臂上深可见骨的长疤,了然他为什么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还看到了他书包里永远装着的那本《The Shawshank Redemption》,页边已经发毛起卷,扉页上端端正正写着一行字,字迹褪色,浅浅泛黄——

我真的太喜欢你了,可是我们遇见得太早了。

太喜欢了,但是太早了。

猩红的血渍已经干涸,变成残存在心口的斑驳锈红,像濒临死亡命悬一线的绝症病人,经过抢救终于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但至少看上去,活下来了。

沙发上许迟川一双杏眼平淡清润,古井无波,黑色衬衫削瘦,王栩缓缓吐了口气:“他什么时候走的?中考完?还是过了暑假?”

“他没走。”

一句话如平地春雷,王栩面露惊诧:“没走?”

“没走,”端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我说了,他没有输。”

王栩往杯子里添了道茶:“那他是怎么赢的?”

“不知道,”许迟川摇头,指尖微凉:“我不知道。”

穆时海没有告诉他。

那年中考他考了689,比江荟羽还高了十分,分数还没出江二中就来了电话,学费全免直接签进重点班;陆淼一堪堪过了联招线,和杨虞还有刘艺余一起升上了二十三中本部;黄婧和谢子煌也上了江二中,只不过一个在重点班,一个在平行班;苏平然考上了隔壁江一中,和沈乾松一个班;岳雪没有参加中考,她过了八中的自主招生考,如愿以偿。

两个多月的假期,人生第一个漫长的暑假,对他来说,却像一场梦。

穆时海带他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

背着帐篷去南麓山露营,肩并肩躺着地上望着天空数星星,数着数着就自然而然地滚到一起,月朗星明的夜,两个身影在丛林草地里重叠交织,他攀着穆时海的肩膀,那个吻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

月牙里装满了星星,全都落在他的眼睛。

带他去滑冰,买给他第一双冰刀鞋;去动物园看大熊猫,在水族馆给他买了一只超可爱的毛绒小海豹;逛街时买了好多件情侣装,走在路上一黑一白拉风极了;陪他去遍江恭附近的所有博物馆,买了很多明信片去找工作人员盖章;还去了一趟南大,站在历史系的教学楼,穆时海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崽崽要努力哦。”

那一刻许迟川差点哭出来。

他拉着穆时海去了气味博物馆,一家专卖香水的店:“选一个味道,我买给你。”

“你选,”穆时海拿起一个瓶子:“选你一个你喜欢的。”

这样我身上都是你喜欢的味道。

最后把店里的味道几乎都闻了一遍,差点要把自己闻吐了,许迟川指着一个瓶子:“这个。”

店员拿起来看了看瓶底:Everlasting waiting

更古不变的等候

——前调是阳光下酸橙的清香,中调是雪松香根草和洋甘菊的木质香,尾调剩下海洋的潮湿沉厚。

“好,”穆时海说:“就这个。”

他喜欢酸橙的味道,像他的小太阳。

还坐火车去了一趟岚省,衣服下盖住的两只手十指紧扣,分享同一根耳机,MP3里传来张国荣低声诵吟的浅唱,他靠在穆时海肩头,望见精致分明的下颚线,看入了神,迟迟没有闭眼。

不敢闭眼。

不想记得今天几号、放假多少天了、离开学还有多久,他不敢问,也没有勇气问,时间化作一张索命的蛛网,跟在身后步步追逐紧逼,一声声丧钟就是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催命符,狞笑着要将爱人从他身边夺走。

回家的最后一晚,许迟川夜半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穆时海也醒了,迷迷糊糊把人抱得更紧:“怎么了?”

连人带被拱进他怀里,委屈极了:“做了个梦。”

“梦见你走了。”

“再也不回来了。”

“我走远的路都找不到你。”

“哥哥。”被子吸收所有潮湿的软弱,窗外夜色枯索,心上划开一个大口,憋了很久的真心话此刻终于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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