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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有归处(22)

说来话长,但柳二公子不想说,他的鼻子到现在还在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于是扯过毯子将自己一裹,逃避现实,重新开始登天游雾,挠挑无极,与大道同游去也。

阿宁:“……”

而在不远处,高林正苦口劝谏,下回能不能不要再吓唬柳二公子了,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个不用催促不用请,也不用皇上威胁,就主动跑来给王爷你看诊的大夫,不得好好珍惜着?

梁戍将手中的一小粒黄豆抛入火堆,方才他就是用此物,去打了人家的膝盖。读书人的脚步再轻,也躲不过高手的耳朵,更何况还有两根微凉的手指搭在自己腕间,反复按了又按——骁王殿下别说是装睡,就算是中了蒙汗药,怕是也会被活活按醒。

高林实在不懂这种赵小毛式的乐趣,因为在他的过往经验里,自家王爷所谓的“戏弄”,是指在西北大漠里诱得那群蛮子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是骗得大凉城里那群贪官连夜卷着财物自投罗网,或者再不济,也得是回王城气病几个又酸又迂又爱谏的话多老头吧,像这种忙活半天,最终只让别人家的公子撞疼鼻子的戏弄法,当说不说,真的费解。

梁戍晃晃手指,示意高林从自己面前立刻消失,不要再摇来摆去地碍眼。

他发现自己这可以随时隐去的脉搏,就像鱼饵一般,能让柳弦安时不时地主动探出头,短暂离开那个悬于半空的、未知的、没有过多情绪的世界。虽然很快就会又缩回去,但至少在用尽各种方法,试图找到脉搏的时候,对方脸上会出现难得一见的惊奇和紧张。

梁戍向后靠在柱子上,又往过斜瞄一眼。

篝火跳跃,柳弦安正用毯子将他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像一只白色的茧。

虽然一动不动,但其实也没有睡着。

三千大道被骁王殿下撞得有些摇晃,他难得体会了一回何为尴尬,体会到后来,索性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牢牢按在身下松软的泥地上,指骨用力泛白。

万物皆生于土而归于土,既然大家都是土,那死生就不是什么大事。

而连死生都不算大事了,三更半夜一跤摔进别人怀里,就更称不上大事。

合理。

柳二公子吁出一口气。

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第9章

翌日天还没大亮,众人就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柳弦安做了整整一晚上的梦,眼下正头脑昏沉,半裹在毯子里看着前方发呆,阿宁上前晃了好几回,也没能成功把他晃醒。

高林将吃食递给梁戍,又另外拿了两份准备交给阿宁,结果在他转身时,恰好赶上红日喷薄出云端,霎时间天光如梦影轻柔,笼住了坐在树下的柳弦安。公子白衣染金,四野华光万丈,而整个世界都在这个瞬间被唤醒点亮了,鸟雀婉转,草木青翠,万物那叫一个生机勃发。

高林从未见过此等大场面,他顿住脚步,看着眼前连头发丝都在发光的柳二公子,整个人都比较震撼:“乖乖。”是要成仙还是怎么着。

梁戍瞥他一眼:“怎么,你又心动要嫁?”

高林立刻收回目光,意志坚定地摇头,不嫁,我站王爷这头,要嫁也只嫁王爷。

梁戍无情拒绝:“但我并不想娶你。”

高林并没有受到打击,对未来充满信心:“那这谁能说得准。”

程素月站在一旁,听着这场诡异对话,觉得自己快聋了。

树木下,阿宁用一张打湿的帕子,终于成功将柳弦安从神游境里给拽了出来,又手脚麻利地塞过一张温热烤饼和一壶茶:“快些,公子,大家都在等我们了。”

柳弦安答应一声,慢吞吞地咬一口饼,食不知味地咀嚼两下,还是困,他视线毫无焦点地到处乱飘,飘来飘去,最后一个没留意,就飘进了骁王殿下眼中。

“……”

两相对视,想起昨晚的事,柳弦安顿时清醒大半。

梁戍微微颔首,将金尊玉贵悉数展现,胸怀之宽广,像是丝毫没有把三更半夜被人一头砸醒这件事放在心间。而就在他再接再厉,准备更进一步展现迷人的皇家风范时,已经在旁盯了半天的高林实在忍不下去,两步上前将自家王爷强行带走,提前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搔首弄姿。

柳弦安松了口气,赶紧把嘴里的饼咽下去,也站起来一溜烟钻进马车。

“公子,公子!”阿宁掀开帘子,“不是说好今天骑马的吗,你怎么又偷懒啦?”

柳弦安闭起眼睛,装睡装得理直气壮,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

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总之是将外界杂音屏蔽了个干干净净。

就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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