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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有归处(26)

他并未往四周多看,只管脚步匆匆地往山下跑,像是着急赶路,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柳弦安猜测:“会不会是城里的百姓,因为吃不上饭,所以冒险进山打猎?”

梁戍道:“跟上他。”

柳弦安点点头,站起来往前颠颠小跑两步,衣摆被风吹得到处乱飘,差点挂在一根树枝上。

梁戍懒得多言,单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往肩头一架,纵身就朝山下飞掠。

“啊!”

“别叫!”

也就一并略了心跳与不跳的话题。

“咳咳!”柳弦安的肚子被他硬邦邦的肩膀顶着,差点将五脏六腑都压扁,为了能给自己争取一丝呼吸的空间,他不得不用双手费力地抓住对方的衣服,使劲将上半身往起抬,下巴也仰着,像一尾倒霉大白鱼,正拼了命地挣扎。

梁戍无视他的扭动,反倒越发收紧臂膀,直到耳边传来有气无力一句细弱提醒:“我要吐了。”

才终于松开手。

柳弦安踉踉跄跄跌到地上,单手扶树弯下腰,缓了大半天的气,再抬头时,双眼含泪脸颊苍白,汗湿的碎发贴在额头,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缕单薄小魂儿。

不过天地良心,梁戍这回当真不是有意为之,所以此时内心也很诧异。但诧异归诧异,骁王殿下是一定不会反思的,只会冷而贵地将人拎起站直,大发慈悲地说一句:“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柳弦安回过身,这才发现原来城门就在不远处。

他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那名猎户被浓厚的雾气笼罩着,只剩一片模糊黑影在前行,看起来飘飘忽忽如同鬼魅。城墙顶上落了几只黑鸦,这时亦扯起嗓子叫得四野悲凉。回声穿凉风,两串残破灯笼被吹得来回摇晃,似乎所有关于这座城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惊悚诡异。

猎户并没有觉察到背后有人盯梢,他熟门熟路地绕城门口,“哐哐哐”敲击三下,就侧身挤了进去。

门很快就重新被关上了。

梁戍带着柳弦安,三两步跃上城墙,又似风影轻盈飘落在地。这一回他的手法比较像个人,可能是怕对方当真吐在自己身上。而柳二公子的体验感也极佳,甚至觉得方才那一飞掠十分潇洒,他的思想虽然常常自由往来天地间,但身体还是头一回如此切实地高高离开地面,在那一瞬间,景物变幻,清风灌了满袖满衫。

可惜就是时机不对,精神依旧被囹于红尘里,无暇乘物游心。

一进城,空气里的药味立刻变得浓而不散。柳弦安短暂地摘下布巾,仔细一嗅,道:“都是些清热解毒,镇咳平喘的常见药材,和阿宁在路上所备的差不多。不过这城里的情形——”他扭头往周围看了一圈,“倒是比我猜想的要好上不止一分。”

街道依旧是整洁的,更没有成群结队的老鼠与横七竖八的尸体,也听不见痛苦的呻吟和哭泣,和医书里记载的几场大疫截然不同。要不是随处可见的药渣与石灰,空气里的醋味,还有街道两边挂着的送瘟彩纸,这里真就是一座极为正常普通的城。

柳弦安又问:“那名猎户不见了吗?”

梁戍拉住他的手臂,侧身穿过另一条小巷,就见猎户正从不远处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将腰间的猎物解下来,对着左手边一处矮墙奋力一抛,“咚咚”三两声,野鸡落入院中,他也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转身继续奔向另一头,最后钻进了一间大杂院里,就着角落一盆凉水草草洗脸擦身,回房歇了。

“所以这里才是他的家。”柳弦安说完又有些不解,“他不是为了自己去打猎,可方才那处院子看着破旧,又不像能雇得起猎人的富户。”

两人走进大杂院,东侧一排厢房里鼾声震天,台阶上还晾晒着一些干豆与咸菜。梁戍推开厨房门,月光透过窗户,将屋内一切都照得很亮,灶台稍显凌乱,却也只是过日子来不及收拾的那种乱,缸里有米瓮里有油,碗里几个馒头虽然蒸得粗糙,但也是喧软的。

这座城里没有闹鼠患,也并不缺粮食。

“不过疫病应该是真的。”柳弦安蹲下身,用手捏了一撮墙角堆放的干药渣,装进随身带着的小布口袋里,打算回去之后再仔细研究。

离开大杂院后,两人又随便挑了两三户人家查探,厨房里一样有米有面,其中一户,院子里的灯火还亮着,年轻小俩口正在厨房里忙着炸油饼,飘出一股子香酥甜腻的蜜糖味,依稀能听到几句闲聊,是丈夫在催促妻子弄快一点,否则赶不及明早官兵上山。

“官兵上山,十有八九是为了疫病。”待走到无人处后,柳弦安解释,“将所有病人集中在一处,远离城池,既能保护剩余未染病的百姓,也方便大夫检查照顾,至少那位石大人在这一点上,是实打实在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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