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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川烟雨半川晴(173)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那一晚,月亮很明,她在桃树下练刀,他握着酒瓶等在一旁,他练得渴了,他便递上去喂她一口。

忽的,刀锋从多亮的脖颈前划过,削掉他几根发丝,他一愣,她已经收起刀走到他面前,面颊微红,眼波勾人,闪着异光的瞳孔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多亮忽然不敢看她,只把酒瓶递上,她就着瓶嘴吸一口,问他,“你也渴了吧?”

“唔。”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下一刻,却觉唇舌都被她缠住,桃花酿的味道晕满他所有有感知的地方。

她抱住他,抱住那不知何时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踮起脚吻住他。少女的手和唇也在抖着,两人贴在一起,却仿佛要站不住了。

可是身子却猛地被多亮推开了,他粗粗地喘,眼角却是湿的,仿佛被春露染红。

“多亮是......阉人。”

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他咬着嘴唇,两只手掌握得那样紧,指节凸起,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是,可是在他来的那一天,她就知道他是阉人啊,若非如此,怎能入得了后宫,怎能与她朝朝暮暮碎碎念安。

她怎么会在乎呢,她的多亮,是她捧在手心里的一滴朝露,埋在心底的一粒种子,哪怕这世间有千千万万好男儿,她却只要他一个。

“我不在乎啊。”

她没说话,眼睛却在说话,她知道他看懂了,可是,他却还是走了,沐着一身银亮月色,跑出院外,光从他的肩膀一点点流泻下来,重新滑落到地上,化成一片清霜。

他总是会同意的,她知道,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他是不会拒绝的,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她耐心地等,从月升到月落,从晨曦到日暮,他,却没有来。

如此过了三日,她终于捺不住了,穿戴整齐,她去寻他。她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只需,只需她划破自己的脸,父王就再也无法将她嫁出去,那时,她便是个永远不能嫁人的公主,而他,就会在这里陪她,一辈子。

她找到了多亮,在他的地方——一间阴暗湿冷的屋子,住着如他一样的身子残破的阉人。

那一夜,偌大铺上,却只有他一人。

那天,小世子诞生,她父王欣喜若狂,在宫中要彻夜燃放烟花庆祝,故所有的宫人都不在房中。

除了他。

他睡着了,侧卧着,清瘦的背微微起伏,像汉人笔下的山水画。

她蹑手蹑脚爬了上去,钻进被中,从后面抱住他的身子。没什么好害臊的,小的时候,被兄长姐姐们欺负了,她也总是钻进他的怀里,整夜整夜地抱住他的身体。

所以,真没什么好害臊的,虽然,她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她将他抱得更紧了,手臂勒住他的肋骨,方觉,她心爱的小小少年瘦得可怜。

多亮惊起,想叫人,耳垂却被吻住,熟悉的唇,就这么一寸寸地下滑,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慢慢落到后心。

唇下的心跳那么快,她于是将脸贴上去,喃喃:“我不在乎,你知道的,我只要你。”

她等着,等着他回应自己,宽阔铺上,两个人,抱在一处,彼此温暖,又倍觉孤凉。

窗外烟花乍起,伴随着宫人们的欢呼。这热闹中独没有他们两个,她等着他,他却始终没有回答。

“不如这样,”她笑着起身,帮他把被掖好,有些手足无措地,给自己找退路,“三日后,我在山桃树下等你,到时,你再给我答案。”

多亮还是没有说话,他的身子动了一下,很小的一个动作,因为影子落在墙面,所以也显得格外突兀。

三日后,她依然没有在山桃下等到他,却等到了一个宫女。

“多亮病了,以后,便是我服侍公主了。”名叫乔丽的宫女笑得恭顺,她却在静默片刻后走进殿中,锁紧殿门,任凭乔丽如何在外面劝慰都不把门打开。

三天两夜,她滴米未进,只坐在窗前,反复诵读桃花夫人的故事:多年后,息侯已经成了为楚文王把守城门的小吏,桃花夫人却依然爱着他,她不想再忍受与心爱之人的分离之苦,伤心欲绝之际一头撞向城门而离世,息侯看着夫人死在自己面前,也撞向了城门,随之去了。

“我也不在乎你的身份,我只知道你是世间唯一那个爱我护我之人,可是多亮,你为何不愿朝我迈出一步。”

她看窗外月儿朦胧,星辰渐远,不知不觉中,竟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靠在乔丽怀中,手里抱一只加满了热水的汤婆子。

乔丽的手臂托住她,就像洪水中的一叶小舟,托住了一个快要溺死的人。

“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这世上无人不苦,公主别总想着过了这一道坎,等着的自己的就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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