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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川烟雨半川晴(210)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炎庆皇帝仿佛刚从睡梦中被人唤醒,看杜歆片刻,方才道,“停伯公,对景王谋反之事你有何看法?”

杜歆拱手行礼,“薪犁王还算得上识时务,知道献上什么寿礼最合陛下心意。”

炎庆帝神色恍惚地一笑,“朕不是说这个,朕是在想,那刘长秧从小便揣奸把猾,难道会这么轻易被呼揭捕获,斩杀?”

杜歆面露不解,“叛贼的头颅再过半月便会送到长陵,届时,殿下亲眼分辨便是。”

“可是等得太久了,”炎庆帝滞了一下,许久,方转脸看向杜歆,古怪地一笑,“景王十岁之后朕便未再见过他,别说模样已记不清楚,便是能记得清楚,脑袋送过来,恐怕早已不成样子......”

杜歆思忖片刻,“那陛下的意思是?”

炎庆皇帝抬头,目光炯炯,去看杜歆和他身后浩浩朝臣,这是他收到刘长秧的死讯后,眼神的第一次聚焦,“朕要亲眼去看看,看看全须全尾的刘长秧。”

永安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日,炎庆皇帝一行抵达西诏。刚入禹阳城,便有信使疾报,说李陇西的陇右营反了,从南边向京城进发,不出七日,便能抵达长陵。

炎庆皇帝想起临行前杜歆请出的一半虎符,从头凉到脚,下令命驻守京城近郊的北府兵和殿卫军讨伐叛军的同时,马不停蹄地率众逃出禹阳城,连都护府的凳子都没有坐热。

都护府驻军和河西营奉命殿后,然而在炎庆帝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风雨大作,浇透每一座沙丘。可天空中却盘旋着一只苍鹰,仿佛是从边塞古诗中飞出来的一般,眼神锐利,风姿飒爽,展翅便如猎猎旌旗。

而与那只苍鹰同时出现的,是大燕与薪犁的边境线上,一条绵延起伏的黑线,踏出滚滚尘土,如海潮一般向大燕的方向袭来。

......

......

......

听到后方一阵踏得大地都在轻轻颤抖的马蹄声时,炎庆皇帝还以为是都护府和河西营的援兵到了,因为他在四天前收到战报,上面说庄子鹄的玄甲营也反了,正从西南方朝西诏挺进,而沿途各军主力在玄甲营凌厉的攻势下,接连被击溃,庄子鹄缴获辎重,收编降兵,聚合十万大军,一路西下,剑指西诏。

陇右营那边也有消息,李陇西从军队中选出三千死士,杀进北府军指挥大营,取下主将江旬的首级。失去主将后,群龙无首,北府军上下乱成一盘散沙。而此时当地突然狂风大作,骤雨降临,河水暴涨,淹没了北府军大营。

炎庆帝最后的希望便全落在身后的都护府和河西营上,所以在听到战马嘶鸣,回头见铠甲明光闪烁,参差刀剑直指天空的时候,不禁心头一喜。

可是,在骤然看到那个骑马行在队伍最前方的身影时,炎庆皇帝身体僵住,喉中犹如被塞进了一块火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十年未见,他的样子却似乎没有变化,除了个子长高了不少,依然是那个眼神明亮,身姿挺拔的少年。哪里有一点信报中说的,浪荡纨绔的样子?

可这般望他,王勰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之与记忆中,那个在御花园浮碧亭中作画的小太子联系起来,白衣广袖不沾凡尘,仿若谪仙一般的人物,在历经十年风雨后,并未染上沧桑,并未磨尖棱角,举手投足间依旧是淡泊明静,若闲花落地,可却和那个时候的他,完全不同了。

王勰远观那白衣少年郎,忽然有些心虚,于是故作高声,“刘长秧,为了篡权夺位,你竟与外族勾结,卖国求荣。”

刘长秧不答,只远远看他,双眸中容纳山河万千,却是无喜无忧。

王勰被这两道目光注视着,心头未免震颤,却仍道,“你奸同鬼蜮,行若狐鼠,蛰伏十年,终于还是暴露了狼子野心。”

刘长秧还是不答,依旧定神看他,王勰却渐渐落下冷汗,想到十年前,也曾有恨他入骨的言官将这些词一字不差地用在自己身上,虽然那人最后被五马分尸,但亲自看到血淋淋的尸块,他心中那口恶气仍是不能消除。因为处刑前,那人指着站在城墙上观刑的他大声咒骂,“弑君篡位,奸佞小人,我咒你被乱刀砍死,万箭穿身。”

背后忽的窜来一阵凉风,王勰打了个哆嗦,蓦然抬头,却看到铅灰色的浓云全部被风赶到不远处的西川的这一边,以那山脉为界,另一边,却是阳光普照,明媚恣意。

未几,大滴大滴闪亮的雨珠子从天空中密密地洒下来,砸落地面,腾起一层如烟如云的水雾,模糊了远处刘长秧的面容。

半川烟雨半川晴,一绺灰蒙一绺明,风破嫩芽春不远,柳摇新绿草才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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