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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差十四年(285)

作者: 林子周 阅读记录

在许希男眼里,好像一只毛茸茸的漂亮小熊。

“那边的新年应该也不错。至少跨年的时候会放烟花吧?是不是在狮身人面像那里?”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烟花?”之安像在开玩笑。

“我又没有签证。”年少时候,以为有了身份证就可以陪她去远方。长大了才知道,有些地方,比远方还要更远。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她拉起随身行李箱的拉杆。

“好,陪你走到安检口。”

她们往国际出发走去。许希男寂寂无语。

临近了,杜之安忽然说:“要是那次跨年,江滩上有放烟花就好了。那我们也算是一起看过烟花了。”

许希男的胸腔一阵上涌,像要涌出什么话,从小到大,她看过那么多次烟花,偏偏就是从没有和她一起看过。她张开口,她想说,可我们一起看过平原上的日出,在颠簸的绿皮火车上,你记得吗?我就是从日出那一刻开始喜欢你。

机场的工作人员淡淡看她们一眼,抬手示意杜之安往前。

她一边向前走去,一边笑着回头挥手说:“希男,谢谢你。再见。”

涌上来的话又像潮水般回落,许希男应:“再见。”

她站在原地,一直到红色的围巾消失在了安检门后,再也看不见为止,然后她拿出手机,买了一张晚间飞深圳的特价机票,做好准备回到自己的生活。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中过活。

李淼淼寄了几十张戏票到锦城办公室,舞台剧,导演是她哥哥。

不巧开演那天,整个团队都在加班,林知鹊独自去看戏——这是她这几个月以来,唯一一次准点下班。

那门票上写着:主演,卢珊。

她挑的位置在前排角落,中场时,她发现李导就坐在她斜前方,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仍旧瘦得像支竹筷,只坐一会儿,他便起身走了。

卢珊跳舞比演戏要好,演的角色是个素净的女人,妆容清淡,舞台灯下近乎苍白,起舞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总化烟熏妆、穿铆钉靴的卢珊,却更像那夜在医院,消毒水般孤绝的卢珊。

散场后有零星观众候在剧场门口等着与主演们合影,林知鹊也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望见卢珊出来,换下舞台装,穿了一套黑色的皮衣皮裤。她忽然笑出声来。卢珊闻声扭过头来,她走过去与她握手,两个人都不习惯这种姿态,只短促地交握了一下手指。她说:“你演得很好。不过,现在这套衣服更适合你。”

“是吧?我也觉得。”卢珊将耳边的发撩到耳后,露出金属色的耳钉。

她不认识她。她一个人挺过了2005年的那个夜晚。

卢珊骑一辆重机车,身姿凛冽,劈开飒飒寒风而去。

2020年的新春早在一月下旬,林知鹊原本预定在除夕夜前回华东,哪知疫情如山呼海啸般打乱一切,她滞留在锦城,独自过了年。公司转为线上办公,所有人都深居简出,她偶尔出门采买,街道上一派萧条,遇见的每个人都戴着口罩。

她作为一份子,与这世界一同接受着新的规训。

她的27岁结束了,这平白多了大半年光阴却如同白驹过隙般刹那消失了的27岁,连带着消失的,还有27岁这年遇见的爱人。

2020年2月13日,这天,是她28岁的生日。

她没有庆祝的习惯。

但总记得,曾经有谁说了要陪她一起过。

第104章 24-2

杜思人有时觉得,故事早在2008年的冬至夜就已到了尾声。那之后,爱人远走,风光不再,满地零落像只读三行就弃的流水账。

事发之后,最顶尖的公关团队终究是压不住舆论滔天,越压便越逆反,末尾以她在记者会上长达数十秒的深鞠躬告终,钱赔了不少,杜慎承诺会连本带利还她,但有些东西失去便是失去了,电视节最佳新人奖的提名被取消,新专辑的企划无限期延后,公司决定冷处理,2009年的前八个月,她的演艺事业彻底停摆,她一直待在北京,整日整日地蜷在家里,爸妈打电话来,就笑说在忙啊,不上电视就不上电视呗,要录歌要拍戏,哪有时间天天上电视?

经济上倒还好,她的存款还有余,除此之外,她发现某个户头偶尔有钱入账,一查才知道是林知鹊用她名义做的投资。

这算什么呢?

林知鹊说,她本来该是第五名,也许这几年获得的一切,本就是不属于她的,林知鹊来了,她才意外得了,那么,亦因为林知鹊来,因最初的那封举报信,她又全部失去了。

很公平。

她发现自己竟开始有一丝丝怨了。出道前三年太过顺风顺水,抬高了她的心气,也可能是她这一生都太过顺风顺水,她从来傲而不自知,就像出道那年第一次试镜,受了刻薄,她转头便走,因心里自有多年攒下的底气,而如今,这些底气正被一点一点地消耗着。她不知道爱意一旦沾染上怨气,是不是也会被一点一点地消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