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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281)

“如今教中人事混乱,其中细处尚不得知。”慕清晏摇头。

在宋郁之满脸的失望中,他将那只凝有白霜的木匣推到桌上,“此物还请宋兄收下。”

宋郁之接过木匣,打开一看,发现匣中躺着一枚掌心大小的玉石,通体雪白,寒气逼人,透着厚厚的木匣犹自渗出霜寒之气。

“西域大雪山下的万载冰玉?”他生长于天下第一等的世家名门中,自然是识货人。

慕清晏微笑道:“此物虽不如紫玉金葵坚实厚密,但缓和灼热内劲的功效,犹有过之。只盼宋兄不嫌弃,收下此物。”

他又道,“聂喆之乱尚且厘清,紫玉金葵兴许落在别处也未可知。紫玉金葵说是宝物,其实在一等高手眼中也不过是鸡肋之物。若非治疗幽冥寒气之伤,我也想不到其他用处了。倘若日后寻得了,我即刻给宋兄送去。”

宋郁之缓缓合拢冰玉匣子,点头同意,然而心中却想,就算你说的是假的,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他本非疑心之人,因他逐渐长大懂事之时,聂恒城及其死忠心腹早已烟消云散,正邪两派进入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相持阶段,是以并未真正见识过魔教行径。

然而这回进入瀚海山脉,着实叫他大开眼界——将受魔教管制庇护的平常百姓活活制成尸傀奴;沾之即腐的蚀骨天雨;一言不合便炸碎地下石室,哪怕其中还有己方亲友;更别说还有之前武元英所遭受的非人惨事。

此番种种下来,他终于相信长辈所言,魔教果然是一群残忍邪恶之徒。

“以宋兄的身份,在本教多留无益。”慕清晏起身,“宋兄再睡一觉罢,待明日天明,我便派人送宋兄出去。”

宋郁之拱手相送,心想我哪里还睡得着。

……

夜风徐然,慕清晏大步在前,衣袂飘扬,径直走向东侧殿中胡凤歌养伤之处。

为免主君等待,游观月本想找个婢女去将胡凤歌叫醒,不曾想胡凤歌屋内也是灯火明亮,并且屋内早已有客在访,此情此景倘叫蔡昭见了,必要吐槽‘你们魔教都是半夜不睡觉的么’。

于惠因原本坐在榻前,与胡凤歌轻声细语的说着话,一见了慕清晏与游观月,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紧张的像个篱笆下与心上人偷着亲嘴的少年,红着脸溜走了。

慕清晏望着于惠因的背影微笑:“本君莫不是打搅了胡长老的好事?”

胡凤歌利索的下榻行礼,闻言爽朗一笑:“少君说笑了,惠因从小就是腼腆性子,不过心地不错,常偷着给我送吃喝和伤药。唉,他自小被陈曙和聂喆欺负,做小伏低惯了。”

慕清晏看了游观月一眼,游观月领会,躬身而去。

然后慕清晏示意胡凤歌躺靠下说话,胡凤歌则道:“打小从天罡地煞营爬出来的,这点伤算什么。若是身子骨不够硬挺,早死在那座养蛊场中了。”

慕清晏坐下,拱手道:“此番能反败为胜,还要多谢胡长老那要紧的反戈一击。”

胡凤歌不敢托大,赶紧单腿跪下:“卑职不敢担。”离教教规森严,既然认了慕清晏为主,就必须铭记上下尊卑之分。

她微微抬头:“少君,聂恒城死时惠因年纪还小,未参与过任何聂党行事;聂恒城死后,他因屡次规劝,惹恼了聂喆,便隐居山间。您看是不是……”

慕清晏一摆手:“只要于惠因不想着复兴什么聂氏荣光,本君不会为难他的。”

胡凤歌试探道:“那思恩小公子……”

其实她对李如心母子并无好感,自己在天罡地煞营挣命时,常能看见这位千娇万宠的大小姐高傲的走过,眼皮子都没往底下那群沾满泥巴血渍的死士抬一下。不过于惠因念着聂恒城的恩情,倘若慕清晏执意要处死李如心母子,事情就麻烦了。

慕清晏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微微一笑:“聂恒城能容下家父与我,难道我还容不下聂氏区区一名幼子么。”

胡凤歌大喜:“少君英明!”起身后,她补充道,“其实思恩小公子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不但练不了上乘功夫,我看寿数也长不了。”

慕清晏无所谓的挥挥手,“随他去吧。”

胡凤歌望着他的面容,怔怔出神:“少君,您与令尊生的真像,但是……”

“但是神气大不相同,是么。”慕清晏淡淡道,“我不是父亲。”

胡凤歌叹口气,“入夜前属下听说游观月将少君之母孙夫人带上山来。少君,恕属下僭越,孙夫人的确有种种不是,但,但……”

她杀人放火酷刑折磨是把好手,言辞却不如何利索,最后只好道,“一样带两个翅膀的,既有不惧风雨的苍鹰,也有栖身屋檐下的家雀。孙若水,她,她只是个全无自保能耐的寻常女子,请少君将她置于一旁,不去理她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