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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282)

话虽说的委婉,但明里暗里皆是怕慕清晏伤害孙若水,是以隐晦求情。

慕清晏长眉一挑,颇是好奇,“胡长老居然为孙夫人说话。”

旁人就罢了,胡凤歌可是从天罡地煞营中一路杀出来的,两手血腥,杀人如麻,手下无辜的有辜的亡魂不知有多少——此刻居然一脸怜惜的替孙若说分说。

胡凤歌怅然的叹息一声:“少君不知道吧,其实我与你娘是一同被带进离教的。”

慕清晏察觉这话中的异常,“一同?胡长老与孙夫子是同村之人?”

胡凤歌的回答很微妙:“我与孙若水是同村来的,但与孙夫子却不是同村之人。”

“孙夫人不是孙夫子之女?!”慕清晏立时明了。

胡凤歌苦笑:“天灾袭来,全村都遭了殃,哪里就会逃出一个弱女子呢。是聂恒城想要拿捏你爹,但真的孙小姐已然亡故,只好在手底下养的女孩中挑一个最最美貌温柔的出来。反正也没人见过长大后的孙小姐,只消让若水牢记孙夫子生平与文章即可。”反正慕正明也不是疑心病重的人。

慕清晏整个人宛如冰冻住了一般,眼神寒意森森。片刻后,他才恢复融融笑意,“如此说来,父亲是从头受骗到尾的了。”

胡凤歌看他这样,眼前出现了那个真正温和宽厚的贵公子,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若水也是难的很,倘若她是真正的孙小姐,只要豁出去倾吐苦衷,令尊看在孙夫子的情分上也会护着她不受聂恒城加害——可她偏偏不是。她能怎么办,只能听聂恒城的了。”

有件事她按下没说,正是在那段难熬的日子中,聂喆的软语温存安慰了孙若水。

慕清晏笑起来,“聂恒城手下不留无用之人,能进天罡地煞营的人,要么根骨好,要么长相好。路成南做事讲究个腔调,每每等新入营的孩子定下神来,就会让他们自己选,是做死士还是为间。胡长老选了前者,孙夫人选了后者吧。”

在用人前,他早就将胡凤歌的过往查的清清楚楚。结论是,哪怕胡凤歌不为自己所用,她也是个值得敬重的人。这份敬重,不分男女。

胡凤歌一怔——当年抉择时的种种,竟如前世一般,自己都快忘了。

为了让自己全然死心,她甚至用碎瓷片割烂自己的脸,就是为了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从此之后,断不能凭脸蛋取利了,只能靠辛苦练本事。

她不自觉的抚上自己满是疤痕的脸颊,很是感慨。自己也曾是个美貌可爱的小姑娘,只不过她不愿将自己的安危荣辱寄在别人的怜悯爱慕或色迷心窍上,她想要自己握住兵刃,哪怕哪天死无葬身之地,也胜于等人垂怜。

二十多年前的抉择,如今看似分出了高低,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七星长老,孙若水却免不了后半生幽居一隅了。

可胡凤歌知道,哪怕自己此刻还是颠沛流离刀口舔血,孙若水依旧过着养尊处优风花雪月的日子,自己也不会后悔。

话说到这里,胡凤歌知道自己也不用劝了,大不了将来孙若水幽居之时多去看望她,也算全了幼时同村小姐妹的情义。

这时游观月进来,“少君,严长老醒了。”

慕清晏点头,与胡凤歌道别后,转身去了东侧殿最后的一间屋子。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酒气息,严栩犹如一尊扭曲的地藏老菩萨般盘腿坐在榻上,见到慕清晏后恭恭敬敬在床上行了个礼,“严栩见过少君,待来日行过继位大典,老朽便记少君为本教第十二任教主。”

老头抬脸一笑,“老朽就是因为不肯记载聂喆为教主,还想着请你父亲出山,重掌神教,这才惹了聂喆的恨,设下陷阱擒住老朽。”

“你找我来就是要说这个?”慕清晏双手负背站在榻前,“当年你记载聂恒城为第十一任教主也是本教唯一一位异姓教主时,也是这般欢天喜地?”

严栩提高嗓门道:“老夫知道少君心里对当年之事不痛快,但老夫还是要说,聂恒城当年继位教主,那是理所当然的!”

“你曾祖父因为婆娘死了就灰心丧气顾影自怜时,十几岁的聂恒城立意革新教务。”

“你祖父与他那搅家精的婆娘要死要活时,聂恒城为了神教殚精竭虑宵衣旰食。”

“你老子只顾着自己躲清净时,聂恒城拉开架势要与北宸六派一争高低!”

“少君以为神教是什么,是屋里收藏的一件东西么,想捧着就捧着,就撂下就撂下?!还是你们慕家后院的一亩三分田,想耕种就耕种,想荒废就荒废?我呸!良言难劝要死的鬼!后来你家三代受制于聂恒城,能怪谁,自己作孽自己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