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34)

安成真姬枕在她的榻外侧，见皇后娘娘抚额，知道她嫌烦，忙扶了袁皇后起身，吩咐侍女去问。

“淑妃平日也不见这样殷勤，”袁皇后闭着眼教人梳妆，对她突如其来的殷勤嗤之以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春瓷进来，稍有些慌慌张张，到梳妆台前站定，轻声道：“皇后娘娘，奴婢问了淑妃的近身侍女，听说是圣人教内侍监到淑妃殿里，叫了所有人站定，一个个问，是谁多嘴多舌，议论起谢家那事的……”

唇亡齿寒，春瓷也不免震惊，“稍有些答不上话的，便在院中被笞二十杖，发到掖庭局去。”

能被留下的也并不好过，虽然入秋，可大太阳底下心惊肉跳地跪着碎瓷片，听着淑妃跪在内殿受御前内侍的训，等淑妃能出入宫门时，已经晕过去三四个。

春瓷艰难道：“五皇子和七皇子也都被抱走了，说是淑妃这样的母亲，已经不适合养育皇嗣。”

袁皇后也算是见过诸多场面，闻言也触动，皇帝一向不太管女人之间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拈酸吃醋，挑拨几句的小事，淑妃毕竟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需要留一点面子，然而圣上却受不了嫔妃们对郑氏的这一点取笑。

随即她却又有几分笑，叹气道：“本宫便不见她了，既然是圣人的旨意，你就同她说自己去寻圣人说情，陛下不轻易插手内廷事，本宫才懒得管她，难不成还得替她养孩子？”

皇帝这时节重重处罚淑妃，不就是要为他现下的心尖子立威吗，她巴巴凑过去，圣上看在发妻的情面上勉强收回成命，那得到好处的也是淑妃，于她无益，若是圣上连她的情面也不肯看了，那岂不是更难堪。

“她平日里仗着生养了圣上的幼子，不是神气得很么，如今这两个孩子被抱给谁了？”

对于看年轻妃妾们狗咬狗，得宠失宠，皇后很难感同身受，在自家的内殿，看戏的姿态连遮掩也不需要。

正好她也怕昭徽会对郑氏余情未了，借此机会正好警醒一下他。

他的皇父手中握有无限权柄，若他还抱有一点半点的幻想，下场会是何等惨烈。

袁皇后倒不太关心王淑妃这两个孩子的去处，不过她现在既然知道，肯定还是得劝一劝皇帝，只是得再过个十日半月的，起码待陛下气消：“在圣人那里，生养皇嗣虽是功劳，可看不看重……”

她忽而闭口，隐晦瞧了一眼安成真姬，那异域的美人就站在自己身侧，无喜无悲，仿佛这话同她也没什么干系。

其实宫中最小的孩子并不是七皇子，而是安成真姬所生的女儿。

然而她的女儿皖娘，因为那时节被迁怒厌恶，现在也不被圣上承认出身。

安成真姬见皇后看向她，柔声道：“娘娘说的是，岑华妃膝下只有一子，又与五殿下七殿下年纪相仿，圣人说不定会将皇子们托付华妃，又或者给王爷们养着。”

今上也有些同父不同母的兄弟姊妹，除了谋反篡位的被杀，大多为皇帝的雷霆所震，有几位安定在长安太极宫的周围，并不出外就藩。

淑妃还没来得及午睡，便被御前的内侍请起，而后按在正殿的地上，脑子到现在竟然还都是空白。

圣上居然会为了郑氏这样狠地骂她搬弄口舌，轻佻失德。

本来宫中规矩并不严格，几位皇子都是随母亲住到十一二岁才搬出去的，皇后如是，后面的嫔妃舍不得儿子，也同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五皇子和七皇子早上还被父亲淡淡夸了几句，被傅母和内侍强行又拽又哄地拖走，也是不明所以，哽咽啼哭，几乎教她心肝都碎了。

她见春瓷出来，虽然春瓷年纪还小些，然而也是恭谦了姿态，柔和了沙哑的声音道：“姑姑，娘娘起身了么？”

春瓷叹息，委婉些将皇后的意思十分得体地转述一遍，轻声道：“这事是紫宸殿的意思，解铃还需系铃人，淑妃娘娘不如去求求圣人，或许还有转机。”

王淑妃满眼失望，然而想了想殿内的惨状，也不能不去触这个霉头。

她失魂落魄地起身，浑浑噩噩向外走，就着侍女的搀扶，因着一众宫人折去十之三四，剩余大多也受伤，连仪仗也没有，格外凄凉。

叫仁智殿的宫人瞧见这位昔日急性傲慢的妃子，都会自心内升起一点可怜意味。

紫宸殿的早膳用的太迟，午膳便也挪后，圣上没有郑观音之前，每日大部分时间也不过是坐在书房理政，他有这一分定性，也享受无上权力生杀予夺的愉悦，除却偶尔向后移动，舒缓筋骨觉得有些疲累，一直神情专注，竟似从未觉出时间的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