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57)

他原本是希冀提醒一二，然而她却像是不怕死一般，只轻轻松了一点，于衣袖叠处上下动了动。

圣上面色微僵，玉城长公主总是不放心，哪里有心思再饮酒，提议道：“我这也有大夫，教人先给皇兄诊脉罢？”

但圣上抚额，却有些咬牙切齿，尽量平和道：“不必，捱一捱就过去了。”

玉城长公主总有些不放心，“不如针灸，又或者放些血，臣妹之前颈后疼痛，也有观中的真人如此疗法，虽说有些冲撞圣躬，但试一试也未必便坏。”

宫中医者难得为皇帝在头上用针，圣上虽正被人冲撞，也淡淡婉拒了，他道：“朕倒不爱这些，回去喝几剂丸药就好。”

那舞姬悻悻，没了奉酒的借口，便退下去，玉城长公主见圣上突感不适，心里存了一点影子，然而郑淑仪不过是个木讷拘束的嫔妃，圣上平素也极威严。

她见圣上头痛之余尚不忘夹了一些菜与郑淑仪，稍稍放心些，调侃道：“皇兄与淑仪当真恩爱。”

圣上颔首，郑观音吃到可口的菜，有些心满意足，秋日里不免上螃蟹，她觉得手似乎没那么热了，于是向南栀讨蟹八件和热水，来洗手开蟹。

“还是朕来，”圣上握住她的手，细细端详那纤细玲珑的美，看她懵懵懂懂的神情，极温和道，“音音这双手金贵，又太容易醉，朕倒不怕这些麻烦事。”

开蟹原本也是讲究风雅的事情，玉城长公主以为是郑淑仪不会吃，圣上怕她露怯，只如方才恭维。

郑观音似懂非懂，她吃一点东西，静静坐一会儿，便觉得酒热压下去一点，于是静静等着吃蟹。

然而内侍送来热水与工具之前，圣上握住她的手，似是极为不舍地把玩。

郑观音觉出天子的平和与纵容之中有些难言的恶意，生出一点戒备心，想要后退些。

她的酒稍微醒了一点，而且面前没有舞姬，恶作剧的顽劣心思就淡了。

却见他将她的手握得低些，轻轻放在桌案之下，轻声道：“音音，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郑观音若是肯听他的, 便不会发生方才的事情，等他专心开蟹的时候，她便悄悄将手收回来,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圣上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剥了一只蟹完整的出来, 净手后瞧向她时见已经微微启唇，含笑道：“外人面前, 也这样拿捏朕。”

他随后便来教她瞧那一只拼凑完整的空壳蟹, 郑观音疑惑，难道不就是他要剥给自己吃，私下却有一只手被人捉住, 重新放回去。

秋季略显厚重的衣物下, 她心跳忽而变得急促, 仿佛有什么即将跳出来似的。

“瞧你醉成这样, ”圣上瞧向她时一派温和纵容, 目光却又不许她违逆, 道，“还是朕喂你。”

玉城长公主见圣上专心瞧着郑淑仪吃, 隐晦向圣上近侍处瞥了几眼，心想郑淑仪这样得宠, 皇帝又不理那些舞姬，是她如今的眼光已经不合圣上的口味，还是郑淑仪御上有术，有她在, 圣上又不会去理别人。

那她真是得罪了郑淑仪, 又白费心思。

“皇兄还拿我这个亲妹妹做外人么, ”玉城长公主瞧见圣上这样千依百顺地待人, 不免掩口笑，“知道您来，外面早早就清了几回，预备围猎用，然而淑仪娘子又未必受得住，骑马闲逛几回也好。”

圣上瞧着郑观音吃完蟹肉，也只肯敷衍应付了事，有一下无一下，生出一点促狭来，转向玉城长公主道：“朕近来也不是太热衷于此，淑仪在宫中也闷，散散心也就够了。”

玉城长公主应是，然而她却注意到，圣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下面的舞姬，似有一点玩味。

她对男子风流的神色十分熟悉，微微一笑，知道今日就是她，心照不宣，等一舞终了，让侍女去将那舞姬留下服侍自己，预备一会儿遣她去伴皇帝更衣就寝。

然而内侍欲再为圣上斟酒时，却见圣上示意他退，看向那舞姬，淡淡道：“教她来。”

玉城长公主有些瞧不明白，圣上明显还是在意郑淑仪的，但既然开口，还是教身边的女子快去，直到她低头饮酒，忽然呛咳，继而笑了出来。

她抬头见圣上面色似有不虞，眼波流转，揶揄嗔道：“娥皇女英固然极妙，皇兄也得保重身体才是。”

从前不见皇帝这样好兴致，她原以为郑淑仪只是一个只有美貌的木头美人，坐在那里，没见过世面一般，眼神总是怯生生的，喝酒吃菜都要圣上来管，皇帝一贯就嗜好娇滴滴的女子，然而知人知面，隔着一层肚皮总难知心。

原来郑淑仪竟也是一个妙人，怪不得从内廷万千春色之中脱颖而出，得宠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