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84)

这便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圣上是绝不会允许郑贵妃有任何越轨之举的，这话从圣上口中说出来，万忠以为圣上是气糊涂了。

“散官本来便是额外赐恩，奴婢说句斗胆的话，圣人想教崔相同意立后，不也赏了崔家公子一个员外郎？”

皇后的名声如今在外面并不算好，圣上又软硬兼施，一面恩赏群臣，一面将办砸过贵妃册封礼的魏继德逐出长安，皇帝一定要改立皇后，臣子们就算是苦苦劝阻，实际上对铁了心的皇帝也没多大用处。

万忠仔细斟酌，轻轻道：“贵妃干预朝政是圣人允许的，或者也有样学样罢了。”

未来皇后的人选既然不会变，在圣上面前为郑贵妃说话就决计不会有错，万忠想了想皇后对圣上说起庾娘子的事情，轻轻道：“大殿下与庾氏也认，并不曾用香药乱情，彼此甘心情愿的事情，贵妃或许是知情不报，可是错也不在她。”

袁皇后原本惊慌，见圣上盛怒，执意要堕掉她腹中的胎，面上反而露出几丝笑，不无讥讽道：“圣人目光如炬，却为情爱束缚手脚，也蒙住眼与心，蔺氏与华妃既然献美在前，贵妃若无目的，岂会留她在侧？”

皇帝居所，宫人被约束也严苛，又不是一矢中的，连番几回的事情，如何轮得到有孕才被揭发出来，教皇帝知晓自己这个儿子不但秽乱宫闱，还惦记庶母？

圣上其实也未必没有猜测过，只是不愿意深究，仿佛是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大约是半真半假，与她逃不了干系，但也不全是她的授意安排，就如同昭徽和她身边宫人那次一般。

郑贵妃就是心知这些，宁愿放任，酿成大错教圣上发现生怒，也不肯开诚布公，将自己的顾虑说与天子，甚至事发后也装作完全不知，若无其事。

皇帝或许也要重新审视自己的身边人，贵妃仍旧是与圣上有情意的，只是或许以后圣上并不似以往那样泼天宠爱，爱惜眷顾这样满是小算计的女子。

“朕疼她爱她，视她如掌中珠玉，恨不得将心剖给她瞧，在贵妃看来却滑稽可笑。”圣上摩挲了一会儿那枚旧荷包，他知道她一向是不爱动针线一类的，因此也不强迫她为自己做这些小玩意，心知大约只这一回，平日若不佩戴，也是搁在心口处，妥帖安置。

然而她这样的人，当真有心么？

圣上徐徐道：“有时朕也想，不论是不是她所为，她都知道，朕决计舍不得拿她怎么样。”

她本来就是能做出许多狠辣事的女子，只是他常常一厢情愿，哪怕知道她天生凉薄，常与男子逢场作戏，也毫无道理地动了心，那勾魂摄魄的眼睛，第一面便霸占了人全部的注意。

他真心实意呵护她、宠爱她，教她入宫便成为后宫第一人，六宫侧目，既然知道她虚伪难以动情，也总是甘心教她骗一骗的，起码她还是怕他伤心，识破她的真面孔。

只是被骗的人清醒，就很难没有痛苦。

他的底线一退再退，无限度的容忍，倒教她愈发过分，也不顾及皇家的颜面，圣上的面色肃凝，提及贵妃的时候也不如以往温柔，“她以为她在朕心里算得了什么，不过有了身孕，就滋生这许多野望，朕恨不得剖她的心出来，瞧一瞧是什么做的，怎么从来捂不热，也不肯与人说一句实话。”

她就算那么不好，又怎么样呢，明明知道有许多不好，但他还是喜欢她，尽管她有一千一万件教人生厌的事情，那么第一万零一个教人消气的念头也不过如斯。

若说壮士断腕、决绝割舍，更不可能做到，只要她停留在他心口一日，便为她的存在而快活，哪怕这甜蜜里掺着剧毒的砒||霜。

他年过而立，也将这份情意想得清楚明白，因为她而产生的羁绊是否比太上忘情的境界更教人心甘情愿。

万忠默然，这一回却不敢附和或者反驳。

圣上生气归生气，付诸实践却又是另一回事，若当真发狠要处置郑贵妃，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在御书房里坐了半日，同他一个不敢说不敢附和、木头人似的奴婢说这些，有这许多刻薄伤人的言语，怎么不去昭阳殿里当众斥责贵妃，或者教奴婢转达？

过了良久，内殿寂寂，圣上随口喝了一点茶，神情才重归平静，道：“这些话听过便算，若有半个字漏给贵妃，你去掖庭局也很好。”

内侍卖好与得宠的嫔妃从不是什么新鲜事，昭阳殿见君王久久不去，也会打探口风。

万忠明白圣上的意思，面上惶恐，口称不敢，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近来事情太多，圣人消一消气，好歹用些小食，也免得贵妃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