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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君恩(54)

作者: 丸子炒饭 阅读记录

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别人,郑娘子的境遇与性情似乎也不必他去安慰。

谢文徽垂首去看,那张琴上放了一本琴谱,下面还有几张胡乱写了问题的纸,见外面雨不见小,索性道:“娘子要是不急着回去,我稍通一点琴艺,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我。”

萼华对这不大感兴趣,然而她一想郑观音同这位谢郎君求教,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会有些嫌疑,索性不回避。

郑观音如今是不缺钱用的,谢文徽教她学琴反而更合心意些,索性也不忸怩,将略有些潦草的字拿给他瞧,“匆忙写就,郎君勿怪。”

她这阶段犯难的问题,于谢文徽而言实在是不足挂齿,郑观音又是个一点就透的姑娘,稍微做些示范给她即可。

这一场雨傍晚才停,谢文徽看着她弹琴,她弹起来太专注,虽然时常停顿磕绊,但心态极平和,渐渐将那一曲顺下来。

他看的也专心,间或回答一下她的问题,以至于雨停了有一会儿,萼华开口才打断了他们。

郑观音笑吟吟地起身,顺势看向他:“谢郎君辛苦,是我耽搁你了。”

但是其实也不过口头客气,心底也没有多少歉意,谢文徽这等郎君不必担心路上会遇见什么麻烦,一年不知道能来几次西苑,她自然要刨根问底。

谢文徽凝听的神情微顿,唇张了一下,最后却只道:“郑娘子客气。”

和同辈在一起时,他很少出口评判指导别人的文章书法,还从未觉得,做人老师会有这样的乐趣。

至于那一点辛苦,根本谈不上。

只是他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俯身将琴包好还给她,前思后想,终于开口提醒她:“郑娘子的琴,很是名贵。”

一般的初学者,哪里会用这样好的东西,就是圣上喜爱的琴师,也未必有这样的琴供她练手。

郑观音是从琴室的人口中才知道它的名贵,不和她讲明白,光靠她自己完全看不出木头的好坏,这把琴上没有多余的雕花镂刻,最初选它便是因为朴素。

但琴室的人也只是告诉了她琴价难以衡量,竟不曾问过观主再决定。

“我也不大懂这些,琴室的人说教我随便拿一把,我就选了它。”

她答得随意,然而谢文徽却蹙眉:“道观男子颇多,郑娘子良善,但所遇未必便是好人。”

郑观音忍俊不禁,她也不是一窍不通的小女孩,那个道长要对她做些什么早就做了,她一个奴婢又反抗不得。

琴室的人估计只想讨好,以为观主想听美人抚琴,要是知道观主这两日就丧失了兴致,才不会将这样好的琴给她。

结果倒被人疑心另有图谋。

但这人到底是好心,她点点头“我省得”。

谢文徽下阶行了几步,忽而折返,她仍与同住的宫人站在廊下候他远行。

她神色平和,如送别友人,但她再也没有书信需要托他,也没有人会再给她回赠。

两只毫不相干的风筝短暂缠绕了几回,解开后就再无交集。

郑观音见他忽而回头,稍感惊诧,柔声问道:“郎君还有什么事情吗?”

“郑娘子初学艰难,若想更进一步,只怕还需要人从旁指点。”

郑观音心神微动,她长久幽闭宫闱,面对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郎君,总会有一点心动。

即便他不说这句 ,那腰上系的荷包尚且是自己绣的旧物,世家的郎君,不至于这般节俭。

只是也仅有浅浅的一点,谢文徽或许是出于报答恩情,又或许如旁人一般见色动心,这样的话她不能应。

一个宫女同皇帝的外甥,即便说她有救命之恩,将来修成正果,长公主也不会叫她做正妻,一样是做妾的命,然而谢家一贯是主张男子不过四十无子,不许纳妾。

“郎君说的极是,西苑预备圣驾来,也养着歌舞管弦上的人,我到时再有什么不懂,一定交了束脩请教他们。”

她仍是笑意盈盈,完全没有半分挂怀,他难得被人拒绝,略有些窘迫,然而站在原地片刻,终究是将那一块带了“谢”字的玉佩解下,交到她手中。

“郑娘子待我的恩情,我从不敢忘,”他顿了顿,“倘若日后郑娘子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凭此托人寻我,但凡我力所能及,定然相助。”

他说起时不觉莞尔,“我总还是与陛下沾一点亲故,或许能为郑娘子尽一点绵薄之力。”

收受男子的玉佩虽然不够光明,但郑观音觉得,有这样一份承诺总比没有好,她现在并不图谢文徽的钱,但将来谁知道什么样。

“谢郎君这样说,我便却之不恭,”她将玉佩用帕子包好放入怀中,面上含了淡淡的笑,催促他出宫:“郎君也该快些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