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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10)

不过,如今丛林多是农禅并重,假如僧众们还是过午不食,体力上就容易撑不住,于是还是要吃晚餐。

晚上的这一顿,是为了延续生命不得不吃的斋饭,佛门称之为“药石”。

晚餐不诵供养偈。

随着斋堂的云板声响起,僧众们依序鱼贯而入,依次就坐。志工、居士和宾客们则随后入内,坐在事先为他们安排好的座位,同样静默无声。

寺中吃斋,本就清淡,加上药石只吃粥,更是令人提不起吃饭的兴趣。

这样的日子,除非是有着慈悲心的修行中人,否则普通人在头两天当新鲜了过,撑不了多久就会觉得乏味,无论是大学教授还是研究生,都不例外。这一点,郁弭这几天看秣大的师生们吃饭时,能看得出来,尽管他们都因为心怀敬意,没有表露得很明显。

郁弭理所当然地觉得等到蓟大的师生们来了以后,也会像他们这样。

可没有想到情况截然不同。

郁弭和行堂的释知乐一起给过堂的众人分粥,释知乐负责僧众们的晚餐,而郁弭负责其余人的。

郁弭看得出来,方训文他们对晚饭的兴趣都不大,但是曾砚昭他们,除了高填艺有点期待在寺院的第一顿晚餐以外,其他人的神态竟和对此习以为常的僧众们相差无几。

郁弭认出坐在曾砚昭身旁的女生是刚才在库房门前见到的人,现在看了正面,心里不禁惊叹她的美貌。她好像叫郭青娜,人如其名,面目素丽又轻柔。

见到二人的时候,郁弭不禁又想起刚才在库房不小心听见的对话。

不过,现在众人都是正襟危坐,曾砚昭更是淡然垂眸,甚至看不出他们是彼此认识的人。

斋堂要求出家人过堂的时候要食存五观,正身端碗吃饭,不能交谈,也不能让碗筷发出声响。

对其他人虽然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是大家既然都在斋堂里吃饭,不明说的规定就还是自觉地效仿和遵守着。

这顿饭吃得不声不响,屋外的雨声却渐渐大了。

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房顶和石阶上,到了结斋的时候,竟变成了瓢泼大雨,不但有哗啦啦的雨水从屋檐飞落而下,屋内甚至能听见不远处山林中树木招摇的声音。

郁弭等着众人结斋以后吃粥,听见这雨声,不由得想到这两天刚种下的玉兰树,忍不住担心这场雨过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斋堂外有斜廊通向禅堂,屋外下着大雨,廊内的地面被淋湿在所难免,但幸在走得快时,几乎可以免于被雨淋湿。

来修寺院的客人们不是志工更不是僧众,他们不需要去禅堂。即便如此,在这样的雨势下,刚吃完晚饭的他们也只能选择从斜廊离开。

不久前还坐得满满当当的斋堂一下子人去楼空,剩下桌上用过的餐具等行堂和大寮组的志工收拾。

郁弭他们几个负责分餐的,在这个时候吃粥。

虽然维持秩序的维那已经不在了,在餐桌旁吃粥的几个人还是规规矩矩地按斋堂的规定吃粥,没人说话。

吃完饭,郁弭正要帮忙收拾,洗心钟响了。

王译旬拿过郁弭手中的碗,说:“你去禅堂吧,这里我来就好。”

郁弭平时不在斋堂工作,因为早些时候王译旬不在,他才一直做到了此时。现在既然王译旬让他去禅堂了,他没有犹豫,擦了擦手,先一步离开。

外面的雨大得很,雨水甚至飘进了斋堂门内。

郁弭出去时将门掩上一半,顺着早已湿漉漉的斜廊往禅堂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他忽然看见有一个人影立在廊下。他始料未及,惊了一惊,很快认出那是曾砚昭,更是愕然。

曾砚昭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衬衣的料子已经被飘雨打湿,在摇曳的灯下透着些许光泽。他听见有人走近,扭头看过来。

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曾砚昭在灯下的面容也是或阴或晴的,看不太清,反而显得他五官的立体和阴郁。

郁弭走上前去,礼貌地微微一笑,问:“曾老师,您在看什么?”

“戗角。”曾砚昭说着,再度朝廊外望去。

郁弭没听懂,只好先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常觉寺的钟楼,正是刚才洗心钟敲响的地方。钟楼旁的榕树随着风雨声簌簌作响,钟楼隐在夜色中,格外静谧。

“戗角?”郁弭不解,扭头发现自己为看清他看的是什么,不知不觉间站得很近,现在竟险些贴着脸了。

他大吃一惊,忙不迭地退开两步,尴尬地笑了笑,道歉道:“对不起,曾老师,我没有留意。”

曾砚昭在刚才收到梁鹤益的通知,明天要去市里开会。他正想着什么时候能找智空问问用车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直接遇见了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