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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17)

“嗯?”郁弭不解。

他道:“长秋寺向外供应的午斋,到下午三点。”

“啊。”郁弭想起之前市规划局的那位领导曾在车里说过交代了长秋寺的人好好招待曾砚昭一行,想必曾砚昭是因而知道具体时间的。

“您对长秋寺,应该比我熟。哈哈。”郁弭干笑道。

曾砚昭看出他的拘谨,说:“不一定,我有些年没去了。”

闻言,郁弭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问:“您以前去过?”

“我是在禄圆山长大的。”说着,曾砚昭望向窗外,而此时雨雾朦胧,山中的景色已无法分辨了。

郁弭听得愕然,随即想起了寄养在常觉寺的那几个孩子。曾砚昭这么说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曾砚昭曾是孤儿,心中为之震撼。可是,早晨为什么听见他说,已在斋堂见过了母亲呢?

郁弭心里好奇得很,斜眼偷看曾砚昭,见他望着窗外出神,像是在想些什么,又不好追问了。再者,以他们的关系,似乎还不到问得太深的时候。

“那我们去长秋寺吃午斋?”郁弭故作轻松地问。

他说到吃饭的时候,脸上浮动着灵动的表情,是曾砚昭之前没有见过的。尽管这两天来,郁弭常常笑,不过曾砚昭感觉直到这个时候,他的这枚笑容才是真的。

“好。”曾砚昭淡淡笑了一笑,“我原本也打算下午到长秋寺去一趟。”

一丝笑意从曾砚昭的嘴角像是轻风一样掠过,郁弭来不及确认那是不是真的,已经消散不见了。即便如此,郁弭还是为此错愕了两秒钟。

曾砚昭到底是不是孤儿,他的母亲是谁,他是为什么来到常觉寺……关于这些,在这抹郁弭无法确认的微笑之后,变成了一张张能抓在手里的信笺。郁弭握着这些疑问,明知与自己无关,却依然有了些许确定——

他感觉说不定自己有机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哪怕他对答案的渴求并不迫切。

放在后排的雨伞在空调的热风中,把水蒸气扩散在车厢里。

留在车窗上的缝,似是开得不足,又有些闷了。

确认车外的雨不大,郁弭把窗开得大一些,夹杂在风中的除了潮湿以外,还有些微春日泥土的香气。

他饿得很,逐渐觉得身子是凉的,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道:“这是我第一次去长秋寺。原本是想去那里当志工的,可他们没收,学历不够。”说完,他忍不住笑了。

曾砚昭听不出这有趣,问:“怎么?”

“你听说过网上的一种说法吗?佛门不渡本科生及以下。”他又笑了。

听罢,曾砚昭笑了一声。

笑容在他的脸上纵然是稍纵即逝的,郁弭却肯定自己这回看见了。他想了想,问:“昨天在山门前,听说您在析津的时候,常去一间寺院挂单,那里全是硕士博士?”

他神态轻松地说起这些,和之前给曾砚昭留下的印象判若两人。

郁弭瞄见他不回答,而是看着自己,顿时不知是说错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见他试图将敛容做得自然一些,而后又变成了初次相遇时的模样,曾砚昭道:“你很细心,昨天几乎没说话,旁人说什么,却都听进心里了。”

郁弭听罢面上顿时红透了。他不知这是不是暧昧或挑逗,二者自然和曾砚昭都是不相干的。偏偏,郁弭因为见得太多,反而不能分清了。

“您不也发现我昨天几乎没说话吗?”郁弭说着,抓紧手中的方向盘,目视前方。

他能感觉到曾砚昭诧异的目光,又忍不住怀疑是错觉。他抵抗不了关于事实的诱惑,扭头看向副驾驶座。

曾砚昭看他的眼神带着思虑,在面对他时,目光平静得像是一条流了很久的河。前者微乎其微地笑了一笑。

郁弭顿时心生挫败,因为猜不出曾砚昭在笑什么。

大殿里的菩萨在笑什么,他也猜不出。

第9章 山寺与斋-9

长秋寺的黄墙翠竹是当地有名的景观之一,寺院周围遍植楠竹,寺中的菩提树更是年代久远,就算是在平日,游客也不曾断绝。

郁弭和曾砚昭抵达长秋寺的时候,正遇上一位年轻的导游带着一众约莫二十几人的旅游团队聚集在寺院门外。导游举着伞,腰间背着一个扩音器,正扶着耳麦向团里的游客介绍长秋寺的历史。

这座始建于南唐时代的寺院复建于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在中间一千多年间,因战乱、灭佛等缘故,经历过多次损毁,又再度重建。现在寺中天王殿的基石是宋初复建时的基石,也是整座庙宇年代最久远的建筑部分。

“长秋寺的中轴线上,除了有我们天王殿、大雄宝殿、菩萨殿等殿宇以外呢,还有一座千叶戒坛碑亭。根据碑上的文字记载啊,长秋寺在南唐保大四年初建的时候,曾有千叶戒坛,为天下僧人受戒。戒坛的位置呢,就在大雄宝殿的后方。”导游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介绍,“近两年,经过专家们的勘察和研究,确认了当时千叶戒坛的确切位置,并且邀请了著名的古建筑设计师、建筑学家结合历史文献和寺院特点,对千叶戒坛进行重建。相信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够在长秋寺重见千年前众僧众受戒皈依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