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风幡(45)

他不去斋堂,当然不会遇到僧人和志工们,昨晚曾砚昭和郁弭被关在罗汉殿的事笼统没几个人知道,而且知道的人当中,个个都不是会说的人,现在方训文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曾砚昭就猜测是郭青娜告诉了他。

这个猜测已经让曾砚昭感到不快,而方训文果真承认了他的猜测。

“她不是会把这种事情随便说的人,所以我不认为你们现在有恰当的距离。”曾砚昭严肃地说道。

方训文微微抬起下巴,问:“是哪种事呢?在你看来,是羞于启齿的事吗?”

感觉到他的挑衅,再回想他刚刚所说的话,未免给郁弭带去麻烦,曾砚昭只好放下咄咄逼人的态度,郑重地说:“郭青娜很单纯也很可怜,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听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其实不了解她。”他顿了顿,“算了,一大早聊这些不愉快的,会影响一整天的心情。祝你旅程顺利,这几天学生们我会看着,也会每天按时把进度发邮件给你。”

看方训文的样子,好像是不打算接受他的意见。曾砚昭不由得更加担心郭青娜。

可是,有没有可能是他确实太紧张了?方训文的不悦,令曾砚昭产生了自我怀疑。

两人的交谈不甚愉快,曾砚昭自然无心和方训文道别。

他心事重重地往山门外走,想到郭青娜,早晨和郁弭见面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经过石桥,曾砚昭看见两只最近刚绝育的猫在路旁的石桌相依着给对方舔毛,想起来当年郭青娜刚到常觉寺的时候。

那天坐在婴儿车里的郭青娜正是被遗弃在这张石桌旁,是曾砚昭发现婴儿车的旁边迟迟没有大人陪伴,把这件事告诉住持。

所以,寺里看着他长大的僧人们都说,是他捡到了郭青娜。

曾砚昭不知不觉在石桌旁停步,其中一只猫发现了他,抬头慵懒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卖力地给身边的“家人”舔毛。

年幼时的记忆在曾砚昭的脑海中闪回,他好像又看见了当时蹲在婴儿车旁,拿着铃铛手串逗小娃娃笑的男人。

曾砚昭晃了晃脑袋,把这段他无法确定真假的记忆甩开,因为发烧初愈,头隐隐作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他看见郁弭站在第一道山门外,正担心地望着他。

“曾老师,”郁弭跨过门槛往里走,“您没事吧?”

曾砚昭往外走,对他笑了笑,说:“没事。”

郁弭早就把车开到山门外了,知道曾砚昭和方训文要说话,已经做好多等等的准备。

不过,他打电话把送曾砚昭去机场的事告诉苏春媚以后,坐在车里闷得慌,还是决定出来等,没有想到却看见曾砚昭站在石桥旁发呆。

从见到曾砚昭的第一面开始,郁弭就觉得他身上似乎有道不尽的悲凄。不过曾砚昭在他的眼中,始终是超然于世的,就连忧郁也可以看做是慈悲。

然而,刚刚看见曾砚昭孤零零站在那里出神的样子,郁弭竟然觉得心头隐隐发疼。他莫名地觉得那时曾砚昭脸上的孤悲不是为了这俗世中的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

这让郁弭前所未有地觉得与他接近了,只因他为此看起来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需要帮助。

“我以为你们还没说完话。”郁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哦,刚说完。”曾砚昭假装若无其事地往车的方向走,偏过头问,“你临时送我去机场,孩子们谁送去学校呢?”

郁弭惊讶,失笑说:“今天周六,他们不上课。”

“哦……”得知自己忘了日子,曾砚昭心中浮动一阵惘然。

郁弭打开副驾驶的门,说:“我向苏师兄说过了,所以先送您去机场,下午再回来,跟大家出坡去。”

“嗯。”曾砚昭点头,弯腰坐进车里。

头顶的晨曦被郁弭的手挡着,曾砚昭抬眼,看见透明的阳光被他修长的手指分成一片片。他手指的轮廓透着粉红的光,指尖也泛着剔透的红。

曾砚昭坐下后,没有马上系安全带。他看见郁弭要关门,抬头叫道:“郁弭。”

门在就要关上的那一刻,又重新打开了。郁弭躬着身往里看,问:“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的手,有点儿冷。”

郁弭听罢愣了一愣,不知是不是他坐在车里,没被光照到的缘故,深邃的眼看起来竟然是楚楚的。刚才他站在那里发呆的时候,想的什么呢?

如果问了,他会觉得更冷吧?郁弭不由得这么想。

他低头看着曾砚昭放在腿上的双手。

在车外站的时间长了,他的脖颈和后背都被晒得有些热。如果这个时候走开,曾砚昭应该能晒到一些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