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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57)

忽然,苏春媚问:“郁师兄,你今天见到曾教授了吗?”

郁弭手中的茶匙抖了一下,他听得出苏春媚语气中的故作轻松,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见到了。怎么?”

“没有想到,他是今天回来。”她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回来前,和你说过吗?”

这话正说中郁弭的痛处,勉力扬了扬嘴角,说:“没有。他为什么要和我说?”

苏春媚黯然地微笑,说:“我看寺里这么多人,除了住持以外,数你和他走得近一些。以为他会告诉你。”

原来,在别人的眼中,他和曾砚昭已经算是走得近了吗?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吗?郁弭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可听苏春媚的语气,似乎没有责备的意思,令他疑惑不解。

总归,曾砚昭回来前什么都没有说,郁弭对此是有怨气的。他摇摇头,说:“没有,他没告诉我。”

“哦……”她低头往茶叶罐里投了些茶,半晌,道,“今天见他把头发给剪了,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郁弭明白了,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件事。白天看见曾砚昭的时候,郁弭同样一度为他的新发型错愕过,可那时对顾晦之的在意远超过曾砚昭在外形上的改变,所以过后郁弭也没有想起来。

“他原本就皈依了作居士,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出家人了。”苏春媚惨淡地笑了笑,摇摇头。

郁弭闻之心中一颤,顿时有些慌神。俄顷,他问:“你……不希望他出家?”

茶叶从她手中的罐子里溢出,她抖了抖罐子,说:“他的事,倒不是我能议论的。”

可是,明明关心着,不是吗?郁弭在心里说道。

苏春媚抬头,用请求的语气说道:“你和他挺熟悉的,就算当做闲聊,去问问他怎么剪了那么个头发,好吗?”

又是这种谦卑的态度,郁弭看得无言以对,只好点点头。

见她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微笑,郁弭不禁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当这对母子之间的中间人呢?这实在是莫名其妙。而且,他是明知如果事情办得不好,苏春媚回头还有可能责怪他的。

郁弭郁郁寡欢,对苏春媚多少有不满。

不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苏春媚很可怜。她的这份可怜,让郁弭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陶春丽。

在离开父母,去析津工作求生以前,郁弭一直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眼界范围。

后来,郁弭去了析津,有了各式各样的境遇。有些事情,他自然就不方便告诉家人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隐瞒,远在许州的妈妈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她迫切希望能够更了解儿子的近况,不断地询问,问不到妥帖的答案,就开始不断猜想。

郁弭往朋友圈里发一张有两个水杯的照片,她会问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他随便帮朋友转发一条公司开业的广告,她就问是不是换了新的工作……

后来,郁弭再也不发朋友圈了。

如果说从小抚养郁弭长大的陶春丽尚且如此,从来就没有和儿子相处过的苏春媚会更加歇斯底里,好像也在常理之中。

找不到机会去了解儿子,只能将一些无关痛痒的细节进行发散,以丰满她对儿子的了解和想象。这样的母亲,怎么会不可怜呢?

可是,郁弭想,除此之外,她或许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当年是她遗弃了曾砚昭,现在想要弥补,谈何容易。

他们把春茶都装好以后,苏春媚让郁弭先把曾砚昭的那一罐茶送过去。

郁弭知道她是迫切希望能去问出个所以然,尽管有些不耐烦,可想到是要去见曾砚昭,心底又有几分找到借口的庆幸。

他端着茶叶罐往居士楼走,还没上楼,偶遇了一位经行的师兄。

“哦,这是给曾老师的茶叶。”郁弭见他对茶叶罐好奇,解释道。

“哦……”他了然,“不过,我刚才看见曾师兄出去了。”

闻言,郁弭的心像是往下跌了跌,小心地问:“他自己出去的吗?”

他点头,说:“我见他是一个人,应该是去经行吧。”

听说曾砚昭是独自一人,郁弭暗自松了口气,感谢道:“好,那我明天再送给他吧。”

可惜,既然如此,郁弭就找不到理由在当晚和曾砚昭见面了。

和这位师兄道别以后,郁弭没有马上回宿舍,而是在居士楼前徘徊。

过了一会儿,他上楼,把茶叶放在曾砚昭寮房的门前。

然而,等到他下楼以后,他又开始后悔自己做了这件事。

郁弭心烦意乱地往宿舍走,上楼前,实在是没有忍住,拿出手机拨打了曾砚昭的电话。

他去经行了,说不定没把手机带在身上。郁弭想着假如等三声没人接,就把电话挂断,可没想到才响第一声,电话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