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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落千山雪(109)+番外

作者: 观山眠 阅读记录

沈樾以为那大抵是迷药一类的东西。

却没想到男子竟然胆大到敢向祝枕寒下毒。

并且,此毒无解,起先只是身体不适,一个月后内脏就会彻底溃烂。

当他被压到堂中,堂上人责问他,字字冷硬,问他为何对满地翻滚求饶的男子视而不见,问他为何身为落雁门最杰出的一代弟子要对一个小门派的弟子下手,问他这慢性的毒药是从谁那里得来的,可否受到师门的指使,手中可有解药,解药在何处......

沈樾恍恍惚惚的,问十句,只答两句。

“和师门无关。”

“只是看他不顺眼而已,便做了。”

他能怎么办?

难不成要他哭着求饶,说,我冤枉,大人明察,起先不是我要做的。

事情已成定局,人证物证齐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师门和自己剥离。

堂上的人不耐烦地一遍遍重复着问话。

那恼人的声音,却终于随着沈樾的彻底崩塌而溃散。

师姐不敢置信的神情在他眼前回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沈樾想起,自己那时候的回答是:“我不想连累师门,所以,师姐,不要管我了,我一人做的一人承担”——他闭上眼睛,很难得的,并没有再感觉到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的煎熬,而是感到了一丝快意,像是削去一块血肉,在疼痛的同时,也觉得身体不再沉重,灵魂轻盈了许多。

他想,那声音唯独有一句话说得对。

他是飞蛾,注定要扑火的。

他是注定要被打断肋骨,剥去高傲,空空荡荡,只剩下皮囊的。

第50章 忽闻雪满山

紧接着,是漫长的昏黑。

胥沉鱼忙着帮沈樾找寻能够调制解药的医师,尽量拖延了时间,其间又有落雁门与沈家的刻意隐瞒,所以沈樾这件事,并没有流传出去,偶尔的风言风语,也只是胆寒地说一句大门派、大家族的人物,就是如此草菅人命,就是如此的不将小门派放在眼中。

原本,沈樾令落雁门面上无光,理应回师门接受惩罚。

但是落雁门的掌门,胥沉鱼的父亲,胥寄舟,素来与沈樾的父亲交好,沈府不消两日就得到了消息,沈父怒不可遏,立刻派出亲卫将沈樾接回,碍于他的面子,胥寄舟只好叹息着答应,决定不插手他的家事。临走之际,沈樾很想说,我不想回去,掌门,师父,师姐,求你们挽留我,求你们别送我走......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离开了。

沈樾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他们是那样相像,又截然不同。

沈父的眉头一皱,沈樾就知道他要说“你看看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情”;沈父的手在桌案上一拍,沈樾就知道他要说“我以前都是如何教导你的”;沈父气得胸膛起伏,喘着气,似愤怒的狮,说“来人”,沈樾就知道他下一句是“给我狠狠打”。

边打,边要问,你可知错。

沈樾说,我不知。

他是绝不会松口,绝不会示弱的。

他生来反骨,越是要逼他求饶,他越是咬破了嘴唇不肯求饶。

破烂的衣裳缓缓沁进了血水,一片血肉模糊,辨不清楚形状,沈樾逐渐感觉眼前昏黑,嘴里全是腥甜的味道,呛得他喘不过气,唇瓣被牙齿撕咬得开裂,丝丝血痕顺着嘴角往下淌,一直淌进衣襟里。兄长尚且看不下去了,低着声音,近乎恳求地说,小弟,你就说你知错了吧,你说了,父亲就让人停手了......小弟,沈禾,你为什么不肯说?

沈樾已经说不出话了,嗬嗬地抽着气,如同被刮得崩裂的破旧草屋。

他当然没有错。

药不是他准备的,他没有对谁起过杀心,也没有将小门派的弟子视作草芥。

他也并不觉得后悔。

当沈父一遍遍地跟他强调,跟他形容,说因为你,那个人现在已经被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神志不清,沈樾也只是更加确信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他近乎庆幸地想,幸好那药没有用在祝枕寒身上,即使有一分一毫的可能性,至少他在一切发生之前阻止了它。

这场酷刑直到沈樾昏过去为止。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锁在柴房里,兄长怜惜他,偷偷给他送来吃食,因为害怕被父亲发现,所以也只是些干瘪的馒头,稀粥。沈樾接过来,也只是很沉默地吃着,并不是饥饿促使他进食,他一点也不饿,一点也不想吃东西,喉咙疼得出奇,吃什么东西都难以下咽,味如嚼蜡,他进食,只是因为他需要这场煎熬的、无声的抗争持续得更久。

如果这件事会令父亲感到片刻的痛苦,那么,沈樾想,他会愿意去做。

沈父大抵也是猜到长子在给小儿子送吃的,但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只是派人,每隔五天来问一次,问沈樾可知错。沈樾一开始会说“不知”,后来再听到管事隔着门问他,就干脆拾起石头往门上扔,石头砸在门上,发出闷闷的响,象征着他的态度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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